汴京城外,皇家猎场。
寒风卷着枯草,发出萧瑟的呜咽。营帐连绵,旌旗如林,大宋最精锐的禁军将这片广袤的山林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在最外围的一处密林中,气氛却凝重如铁。
赵楷一身劲装,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是周勇,他和他麾下的王府护卫,此刻都换上了禁军的甲胄,腰间佩着制式长刀,混在真正的禁军中,毫无破绽。
另一个,是独眼龙萧斩。他和他身后的十一道黑影,则打扮成了猎场的杂役、马夫、伙夫,身上带着各种气味,或马粪,或油烟,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地钉在地上。
“周勇,你的任务,是网。”赵楷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以搜捕盗匪为名,将这片山谷彻底封死。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去!任何意外,都由你的人来制造,也由你的人来收尾。”
周勇重重抱拳,没有一句废话:“遵命!”
赵楷的目光转向萧斩,那只独眼在阴影下显得格外幽深。
“萧斩,你们是刀。”
“刺客出现,我要活的。挖出他嘴里所有的东西,找到那个‘先生’,才是最终目的。”
“属下明白。”萧斩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猎物,跑不掉。”
命令下达完毕,赵楷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向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帝御帐。
这张网,已经撒下。
……
两天前的深夜,太尉种师道府邸。
这位须发皆白,一生戎马的老将军,听完赵楷的计划,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一拍桌子。
“荒唐!老夫乃朝廷一品太尉,岂能充当诱饵,行此鬼祟之事!殿下,你这是在羞辱老夫!”
种师道刚正不阿,是朝中硕果仅存的主战派,也是对金人最为警惕的宿将。让他配合演戏,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楷没有与他争辩。
他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直接拍在了桌案上。
那上面,是赌坊伙计画押的供词,字迹歪歪扭扭,几个关键的字眼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印。
“太尉请看。”赵楷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不是演戏,这是为国除贼。敌人已经把刀架在了您的脖子上,您若是不肯,他们只会用更阴险的法子。下一次,您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种师道的目光落在供词上,当他看到“刺杀太尉”、“皇家冬狩”、“制造意外”这些字眼时,呼吸已然变得粗重。
赵楷俯身,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太尉,与他们交易的,不是什么马匪草寇。是女真人。”
“女真”二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进了种师道的心脏!
老将军的眼中,瞬间燃起了熊熊的怒火,那股滔天的杀气,几乎要将书房的屋顶掀翻!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赵楷。
他终于明白,这已经不是什么皇子间的争斗,也不是朝堂上的攻訐。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关乎大宋的生死存亡!
“好!”种师道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此刻坚硬如铁,“老夫这条命,就陪殿下赌一次!我倒要看看,是哪些国之蛀虫,在挖我大宋的根!”
……
冬狩正式开始。
号角长鸣,鹰飞犬逐。
宋徽宗高坐于华盖之下,兴致极高,不时为射中猎物的皇子宗亲抚掌喝彩。
康王赵构今日格外卖力,他骑着一匹神骏的西域大宛马,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接连射落三只肥硕的野兔,引来阵阵欢呼,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频频望向御座,想从父皇眼中看到更多的赞许。
而赵楷,却像个局外人。
他始终勒马跟在宋徽宗身侧不远处,既不争抢,也不表现,只是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心神,早已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风声、草动、远处禁军不经意的换防、某个马夫低头擦拭马鞍的动作……所有的一切,都通过预先约定的暗号,在他脑中汇聚成一张实时变动的地图。
时机,差不多了。
突然,一名由周勇手下假扮的禁军护卫,指着远处一片密林,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
“快看!白鹿!是一头纯白的祥瑞之鹿!”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林边,一头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梅花鹿,正警惕地探出头来。在冬日灰败的山林间,它宛如一个不真实的梦。
“祥瑞!祥瑞啊!”宋徽宗激动地站了起来。
种师道眼中精光一闪,发出一声朗笑:“陛下,此等祥瑞,合该由老臣为您猎来!”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腹,如一道离弦之箭,朝着白鹿的方向疾驰而去,故意脱离了大部队的范围。
人群中,几名同样穿着禁军服饰的猎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立刻催马跟上。
“保护太尉!”
他们高喊着,名正言顺地紧随其后,迅速将种师道的身影,与后方皇帝的仪仗彻底隔离开来。
鱼儿,上钩了。
种师道一路狂追,将那头“白鹿”赶进了一处林木幽深的山谷。
他猛地勒住战马,缓缓回身。
身后,已经看不见皇帝的仪仗,也听不见喧嚣的人声。
那几名“禁军”也停下了脚步,不再追赶,而是缓缓散开,不紧不慢地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山谷里,安静得可怕。
前一刻还挂在脸上的恭敬与焦急,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为首的刺客,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他从背后摘下那张特制的强弓,慢条斯理地搭上了一支箭头泛着蓝光的狼牙箭。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直至圆满如月。
箭尖,稳稳地锁定了种师道毫无防备的后心。
一切都设计得天衣无缝。
一箭穿心,再将尸身伪装成坠马摔死的模样,神不知,鬼不觉。
刺客的眼中,已经浮现出任务完成后的得意。
他的手指,即将松开。
就在这生死一瞬!
他头顶的树冠上,一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悠悠飘下。
一道比落叶更快、更无声的黑影,如同一只捕食的狸猫,从天而降!
刺客甚至没来得及抬头,只觉手腕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剧痛瞬间冲垮了他的所有意志!
他想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另一道黑影,已经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一只手精准地捏住了他的下颚,猛地一错!
“咔吧!”
下巴被干脆利落地卸掉,彻底杜绝了他咬碎藏在齿间的毒囊自尽的可能。
与此同时,山谷两侧的草丛中、岩石后,数道黑影如地底冒出的幽魂,同时暴起!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致命的扑杀!
剩下的几名刺客,脸上的惊愕还未散去,便被瞬间淹没。
预想中的惨叫和兵刃交击声,完全没有响起。
整个过程,从动手到结束,不足三息!
快得让人窒息!
周勇的人立刻上前,将所有刺客捆死堵嘴,像拖死狗一样拖进密林深处,同时迅速清理现场,抹去所有打斗的痕迹。
片刻之后,山谷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种师道调转马头,脸上带着几分“惋惜”,朝着来路返回,好像只是追丢了一头顽皮的鹿。
远处,御帐方向。
赵楷正陪着宋徽宗远眺,似乎也在为祥瑞的消失而遗憾。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极不引人注意的杜鹃鸟鸣,从远方的山林中传来,飘入他的耳中。
一声,不多不少。
这是萧斩传来的暗号——人,已活捉。
赵楷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弧度。
他的目光,越过前方谈笑风生的蔡京党羽,越过那个一脸天真、还在为错失祥瑞而懊恼的康王赵构。
猎物已经入网。
现在,是时候看看,这张网的另一头,究竟牵着谁的手了。
好戏,才刚刚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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