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顺路。”他眨了眨眼,“再说了,你不是想看看这世间的热闹吗?”
两人争执间,已被迎宾小厮热情引至二楼雅间。包厢临窗,可俯瞰庭院舞台,灯火映照下,美人翩跹,裙裾飞扬。
刚落座,门扉轻启,一名女子款款而入。
云鬓堆鸦,眸含秋水,一袭月白纱裙,腰间系着碧玉环佩,步步生莲。
“奴家柳眠烟,见过二位公子。”她声音如珠落玉盘,笑意温婉。
慕少白懒洋洋靠在椅上:“柳姑娘,今夜可愿为我这位朋友抚琴一曲?”
柳眠烟目光流转,最终落在蘅芜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位公子……好生眼熟。”她轻步上前,竟直接在蘅芜身侧坐下,素手搭上她的膝,“可曾来过玉霄楼?”
蘅芜浑身一僵,冷冷推开她的手:“姑娘请自重。”
“哎呀,公子何必害羞?”柳眠烟掩唇轻笑,“奴家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公子这般清冷俊逸的男子。这眉,这眼,若是个女子,定是倾城之姿。”
“这位公子……当真让奴家心动。”柳眠烟非但没有退开,反而靠近几分,指尖轻点唇角,笑意如烟似雾,“你瞧,连呼吸都这般清冷,公子世无双,教人舍不得移开眼。”
蘅芜冷冷抬手,将她搭在膝上的手拂落,语调不带波澜:“姑娘若只会说这些话,那这一曲,我不听了。”
柳眠烟轻笑一声,并不恼,反而更添兴致:“公子好硬的心肠。可越是这般人,越藏着滚烫的心,奴家最喜欢这样的。”
她素手一抬,指尖轻抚过琴弦,铮然一声,余音绕梁。
慕少白斜倚窗边,原本还带着几分戏谑看这场闹剧,可眼下却越看越不对劲。
他目光在柳眠烟与蘅芜之间来回扫视,眉头越皱越紧。这柳眠烟,向来精明世故,从不轻易亲近哪个客人,今日怎的竟似真的动了情?
“柳姑娘,”他忽然插话,声音带着几分不悦,“我朋友今日出来散心,可不是来听你打情骂俏的。”
柳眠烟回头,眸光流转,似笑非笑:“慕公子这话可就不对了,奴家弹琴,公子听曲,哪来的打情骂俏?倒是慕公子自己,大晚上带位俊俏公子来花楼,却不愿多听一曲,莫非……心里有鬼?”
慕少白一噎,刚要开口,却见门外人影晃动,几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正沿楼梯而上,领头那人玄色长袍,肩绣金蟒,眉峰如刀削,眼神冷峻如寒潭正是蔺绍!
慕少白心头猛地一沉,整个人如坠冰窟。
蔺绍?他怎么在这里!
他猛地站起,连脚步都乱了,几乎是撞开包厢门冲了出去,又死死将门掩上,背靠门板,喘息急促。
走廊尽头,蔺绍正与一名侍卫低声交谈,目光没有看到了他,扫视四周。
慕少白屏住呼吸,缓缓后退,心中狂喊:完了完了!要是被他发现我带蘅芜来这种地方,还是男装现身,他非得剥了我的皮不可!
他眼睁睁看着蔺绍与几人步入左侧雅间,门扉合上,才敢稍稍松口气。可就在这时,门内传来柳眠烟娇柔的声音:“慕公子,你怎么出去了?进来呀。”
“嘘——!”慕少白急忙摆手,探头往里看,压低嗓音,“蘅芜!快走!再不走就出大事了!”
蘅芜仍端坐不动,手指轻点茶盏边缘,眸光沉静:“出什么大事?”
“蔺绍!蔺绍来了!”慕少白几乎咬着牙,“就在隔壁!他带了人来,看着不像寻欢作乐,倒像是查案!你要是被他撞见在这儿……你是他的人,你信不信他当场就把你押回府里关起来!”
蘅芜抬眸,眼中却无半分惊慌,反而闪过一丝趣味:“所以他来了,才更不能走。”
“你疯了?”慕少白瞪大眼,“你不怕他?”
“我怕他干什么,”蘅芜淡淡道,“别忘了,我是来消遣的。”
她微微侧头,目光投向仍坐在琴前的柳眠烟:“你没发觉吗?她看见我的第一眼,就认出我不是男子。她故意靠近,言语挑逗,是为了试探我。而她身上。”
她声音压低,“那枚碧玉环佩,是去年户部失窃的贡品,共十二枚,流入江湖,朝廷一直追查未果。”
慕少白一愣:“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参与过卷宗整理。”蘅芜版笑起来,“而且,她左耳后有一道细疤,三年前,江南七名官员暴毙,尸体上都发现了同样的标记。”
慕少白脸色发白:“你是说……她是朝廷通缉的?”
“或许不只是密探。”蘅芜眸光深沉,“她能在玉霄楼做花魁,必然有靠山。而蔺绍今晚亲自来此,不是为了寻欢,是为了查这个案子吧,前几天我在书房帮他整理了一堆东西。”
她忽然起身,整了整衣袖,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慕少白一把拉住她,“你疯了!你这是要撞上蔺绍?”
“我不去见他。”蘅芜反手握住门把,“我去见柳眠烟。她既然主动靠近我,说明她需要我,或者,她以为我能为她所用。”
“你这是玩火!”慕少白咬牙,“万一她识破你身份,把你供出去,你会有危险的!”
“那也比你躲在这里发抖强。”蘅芜冷冷看他一眼,“你不是一向自诩断案如神?现在倒像个被夫子抓到抄书的学童。”
慕少白气结:“我这是为你好!”
“我知道。”蘅芜顿了顿,语气稍缓,“所以我才没揭穿你带我出来的意图。你是想让我松口气,对吗?我们办事要紧。”
她推门而入。
柳眠烟正低头调弦,听见动静抬眸,眼中掠过一丝意外:“公子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改了主意?”
蘅芜径直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柳姑娘,你刚才说,我让你心动。”
柳眠烟挑眉,轻笑:“难道不是?”
门轴轻转,蘅芜推门而出,廊下灯火幽微,雕花木栏外是寂静庭院。她刚抬步,却猛地顿住。
那人玄袍广袖,肩绣金蟒,眉锋如削,蔺绍正站在三步之外,手中攥着一卷卷宗,目光骤然锁住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
蘅芜眉头微蹙,却未退后,反是平静道,“……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