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将所有心思都藏在了最深处。
他没有去驿站的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条愈发狭窄的巷子。
在一个堆满垃圾的墙角,几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正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陈川停下脚步。
为首的一个乞丐警惕地抬起头。
乱发下的眼睛像狼崽子一样,又凶又亮。
陈川没有说话,只是摊开手掌。
几锭碎银在晨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那个小头目的眼神瞬间变了,凶光褪去。
他飞快地爬过来,另外几个小乞丐也围了上来。
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陈川的手指一松,银子掉在小头目早已伸出的脏手里。
“府衙。”
陈川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盯着知府周元正。他见了谁,去了哪,轿子停在什么地方,都记下来。”
“特别是。”
陈川的目光扫过小头目那张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
“有没有见外地口音的生面孔。”
小头目用力点头,把银子死死攥在手心。
像是攥住了自己的命。
“爷,您放心!小的们别的本事没有,盯人,整个云天府没人比我们更熟!”
只要知府周元正是个聪明人,是个还想保住乌纱帽的官。
就不会掺和进这种通敌叛国的浑水里。
只要他还是大齐的官,那这件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陈川看着小头目,又抛出一小块碎银。
“带我去找条路,能出城的,没人知道的路。”
小头目的眼睛更亮了,一把接住银子,塞进嘴里用牙咬了咬。
才谄笑着点头哈腰。
“爷,您跟我来!”
救人是后话。
万一事有不谐,他首先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小头目在前面带路,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行。
最后,他们停在了一座早已废弃的破庙前。
蛛网遍布,荒草齐腰。
小头目指着院子里一口半塌的枯井,压低了声音。
“爷,这是以前的一条泄洪道,早就没人管了,一直能通到城外的乱葬岗。”
陈川走到井边,探头看了一眼。
下面黑不见底,一阵阴冷的风从井底倒灌上来,带着泥土和腐烂的气息。
很好。
后路有了。
他又摸出几粒碎银,丢给那个小头目。
“办好我交代的事。”
“是是是!”
小头目得了银子,千恩万谢地跑了。
眨眼就没了踪影。
陈川独自站在枯井旁,感受着那股从地底吹上来的阴风。
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他转身,望向云天府驿站的方向。
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鱼饵,鱼线,甚至连渔夫都登场了。
现在,他这个被盯上的“鱼”,也该准备自己的网了。
是时候了。
该好好陪他们玩玩了。
陈川的身影消失在巷道的阴影里。
不久之后,云天府的街头巷尾,开始飘起一些不起眼的纸片。
某个识字的伙计捡起,惊呼着念出声。
纸上的字迹潦草。
“匈奴欲破云天府,屠城在即!”
无数张,在人群中飞速扩散。
粮店门口排起了长队,兵器铺的铁匠被围得水泄不通
更多的人涌向城门,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恐慌,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将整个云天府笼罩。
“大人!大人!不好了!”
府衙之内,一名捕头连滚带爬地冲进后堂,脸色煞白。
“满城都在传,说、说匈奴人要打过来了!”
知府周元正手中的毛笔一抖。
一滴浓墨在公文上晕开。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胡说八道!从何而来的谣言!”
“不知道啊大人。”
捕头快要哭出来了。
“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到处都是写着字的纸条,现在城里人心惶惶,都快炸锅了!”
周元正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这更像是一封没有署名的警告信。
“查!”
他一拍桌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封锁城门!全城搜捕,把散播谣言的源头给本官挖出来!!”
......
“砰!”
还是那间不起眼的院子,正堂里。
上好的瓷杯被狠狠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张瑞的头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在桌面上,冰冷的桌面硌得他脸颊生疼。
周管事站在他身后。
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刀刃就贴着张瑞的脖颈。
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凉意。
“说!”
周管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暴戾。
“是不是你把消息泄露出去的?!”
“不……不是我!周管事,我冤枉啊!”
张瑞吓得魂飞魄散,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我就是个挣钱的,我哪知道什么消息啊!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他拼命地想抬头,却被按得更死。
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一旁站着的魏展。
发出含糊不清的求救声。
“魏兄……魏兄你快跟管事说说,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魏展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不喜欢张瑞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但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
“周管事。”
他开口了。
“他应该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
周管事冷笑一声,按着张瑞头颅的手纹丝不动。
“没胆子?没脑子?”
他的目光转向魏展,阴冷得像一条毒蛇。
“那你说说,这消息是怎么出去的?整个云天府,除了你我,就他知道我们要做局对付姓陈的!不是他,难道是你?还是我?”
魏展的瞳孔骤然一缩。
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再说话。
他看懂了周管事眼里的杀意。
这件事,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后果。
而张瑞,是最好的人选。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张瑞还在徒劳地哭喊,求饶声已经带上了绝望的颤音。
周管事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
他只是握紧了刀柄。
手腕轻轻一动。
“嗤——”
轻微的声音响起。
张瑞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徒劳地张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抹鲜红的细线,在他的脖子上迅速扩大。
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染红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