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的光芒,正在飞速黯淡下去。
魏展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头一阵发冷。
他看着周管事随手用张瑞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迹。
“废物。”
周管事一脚踢开软倒下去的尸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将短刀收回鞘中,重新坐回椅子上。
端起一杯新茶。
“现在,清净了。”
他吹了吹茶水的热气,抬眼看向魏展。
“鱼,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狡猾。”
“戏,也要唱得更真才行。”
魏展沉默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管事的意思是?”
“明天。”
周管事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继续去驿站门口骂。”
“动静,要闹得更大。”
“我要让他知道,我们找定他了,让他自己走进这个圈套里来。”
“也让那个躲在背后放冷箭的家伙看看,这点小伎俩,没用。”
…
两天后。
破败的巷子尽头,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墙角钻了出来。
是那个小乞丐。
他身上还是那件破烂的衣裳,但脸上干净了些,眼睛里多了点活气。
“爷。”
他跑到陈川面前,带着邀功的兴奋。
“您看交代的事,我办得咋样?”
陈川靠着斑驳的墙壁,从阴影里伸出一只手。
掌心摊开,几点银光在昏暗中闪烁。
不是整块的,是他特意敲得更碎的银子。
“拿着,一点点花,别让人记挂上。”
这个世道,一个乞丐怀里揣着银子,不是福,是祸。
“谢爷!”
小乞丐一把抓过碎银,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最深处,连连点头。
陈川的目光扫过他藏银子的动作,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
“这几日,府衙那边如何?”
“回爷的话。”
小乞丐立刻来了精神。
把这几天看到听到的东西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知府大人这几天都在查城里传言的事,府衙门口盘查得紧,没什么生面孔进出。”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声音更低了。
“倒是他们那个管家,每天等知府大人一走,他自己也偷偷溜出来,每次都往城北那边去,到一片乱房子里就没影了。小的……小的不敢跟太紧,怕被发现。”
城北?
陈川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里是云天府的贫民窟,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也是最容易藏污纳垢,最容易藏匿秘密的地方。
看来,那个周管事不简单啊。
“知道了。”
陈川点点头,算是肯定了小乞丐的功劳。
他挥了挥手。
“去吧,别再来这里找我。”
小乞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这是为了他好。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转身就钻进了另一条巷子。
很快消失不见。
陈川独自站在原地,巷子里的风吹过
带来远处街市的喧嚣和近处阴沟的腐臭。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太阳正在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混浊的橘红色。
黑夜,快来了。
他需要再添一把火。
让这锅已经开始冒泡的水,彻底沸腾起来。
……
夜色如墨。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府衙高大的院墙。
陈川落地无声,迅速贴近墙根的阴影。
他换了一身紧身的夜行衣,将整个人都融入了黑暗里。
这潜行的本事,是跟“影子”学的。
他总说,真正的刺客,不是杀人有多快,而是如何让自己变成一阵风,一片叶,一道影子。
陈川自认还没学到精髓,但对付府衙里这些松懈的护卫,足够了。
他避开一队巡逻的家丁,灵巧地穿过回廊,潜向后院书房的位置。
那里还亮着灯。
周元正还没睡。
很好。
陈川停在一棵大树的浓密枝叶间,右手袖口滑出一架小巧的机括弩。
弩箭的箭头上,绑着一个卷好的纸卷。
上面,是他亲手写下的字。
关于城外,关于匈奴,关于一场即将到来的……屠城。
他调整着呼吸,目光锁定那扇透出光亮的窗户。
风,停了。
就是现在。
“嗖——”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机括弩的弦轻轻一振,那支带着警告的箭矢便化作一道黑影。
精准地穿透窗纸,钉在了书房的立柱上。
一击得手。
陈川看也不看结果,身形一晃,便从树上跃下。
几个起落间,已经消失在了府衙的夜色深处。
……
书房内。
周元正正对着一幅云天府的堪舆图,眉头紧锁。
城中谣言四起,已经两天了。
他派人查了两天,除了抓了几个跟着起哄的地痞。
散播消息的源头,连根毛都没找到。
对方把传言撒遍全城,然后就蒸发了。
这让他心头的不安越发浓重。
这绝不是简单的恶作剧。
就在这时。
“噗!”
像是什么东西扎进木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周元正猛地站起身,厉声喝道。
“谁?!”
门外的护卫立刻冲了进来。
“大人?”
周元正没有理会他们,目光死死盯着那根钉在柱子上的东西。
一支箭。
一支弩箭。
他几步走过去,借着烛光,看清了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箭头上,绑着一个纸卷。
他的心,猛地一沉。
能无声无息地将箭射进他的书房!
他一把扯下纸卷,缓缓展开。
月光透过窗户上的破洞照进来,洒在纸上。
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
周元正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老爷!”
周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人已经冲了进来。
视线第一时间不是落在周元正身上,而是死死黏在那根柱子上的弩箭。
他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
周元正挥了挥手,对身后涌进来的护卫沉声道。
“没事了,退下吧。”
护卫们面面相觑,看到知府大人脸色阴沉。
却不像有危险的样子,躬身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书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老爷,您没事吧?”
周管事走上前,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恭敬。
但那双眼睛,却始终瞟着那支箭。
“没事。”
周元正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他将那张纸条,一寸寸地折叠起来,塞进了怀里最深处,紧贴着胸口。
那个位置,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