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着“扶”,可那眼神里的意思,谁都看得懂。
立刻有两名身材壮硕的府卫大步上前。
左右开弓,像是拎小鸡一样。
将面如死灰的张青衫直接架了起来,朝门外拖去。
张青衫毫无反抗,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烽火狼烟……三更定……”,像个傻子。
角落里,张青衫的父亲,一张老脸已经黑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如此屈辱地拖走。
拳头在桌下捏得咯咯作响,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可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幸灾乐祸的目光。
他知道,今夜过后,他张家,都将成为整个云天府的笑柄。
而这一切,都拜那个主位上的少年所赐!
他死死盯着陈川,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厅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主位那个少年和知府大人之间来回游移。
就在这时,周元正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亲自端起酒杯,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
快步走到陈川面前,深深一躬。
这一躬,让满堂宾客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堂堂知府,向一个少年行此大礼?
疯了!周大人一定是疯了!
他举着酒杯,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今日我们在此,是为庆贺云天府大捷,是为庆贺我们云天府免遭匈奴入侵,阖城安宁!”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能有今日的安宁,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谁!”
周元正的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川。
“不是我周元正,也不是满城的兵勇!”
他顿了顿!
“是陈川,陈公子!”
“若非陈公子在危急关头,当机立断调动淮安府的驻军王通将军,星夜驰援!此刻的云天府,早已是一片火海!我等,也早已是那刀下亡魂!”
“这一杯,我周元正,代表云天府三十万百姓,敬陈公子!”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轰——!!!”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
调动驻军?
王通将军?
救了整个云天府?
这个少年……他……他才是真正的救星?!
那些之前还觉得周元正小题大做,对一个少年过于恭敬的乡绅富商,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难怪!难怪陈川能坐主位!
这哪里是什么文弱书生!
那几个江宁府的学子,此刻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们没想到,厉害到了这种地步!
而角落里的张员外,听到这番话,如遭雷击!
他儿子……他儿子刚刚得罪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啊!
“原来……原来是他救了我们……”
“我的天,我们刚才还在为那个张青衫叫好……”
“我还以为他只是个外地来的普通学子,差点……差点就出言不逊了!”
“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啊!”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宴客厅彻底沸腾了!
无数人“霍”地一下站起身来盯着陈川。
面对这一切,陈川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官场老油条,如何借着自己的势。
将这份天大的功劳,牢牢地按在自己头上,也借此洗刷了之前应对不力的嫌疑。
将自己彻底绑在了一起。
有点意思。
陈川端起面前未动的酒杯,对着周元正。
也对着满堂宾客,轻轻颔首。
然后,一饮而尽。
这场盛宴,因陈川而起,也因他而走向终点。
酒过三巡,气氛正烈,无数乡绅富商端着酒杯。
排着队想来敬上一杯,混个脸熟。
陈川却在此刻,施施然站起了身。
所有喧嚣,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周元正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挽留之色。
“陈公子,这就要走了?宴席才刚刚开始啊。”
陈川对着他,也对着满堂宾客,拱了拱手。
神色淡然,仿佛那泼天的功劳也与他无关。
“府尊大人,诸位,同为大齐子民,共抗外敌,是分内之事,当不得各位如此。”
“在下明日还要启程,前往淮安府赶考,就不多做叨扰了。”
说罢,他微微颔首,转身便走。
留下满堂宾客,面面相觑。
如此功劳,如此才情,竟说放就放,说走就走?
这份心性,这份格局,比那首诗,比那份功,更让人心惊!
周元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他知道,云天府这座小庙,留不住这条真龙。
……
张府。
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
张员外失魂落魄地走下马车。
一路上,知府宴会上的一幕,不断在脑中回放。
他刚踏入府门,就听见一声瓷器碎裂的脆响。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是从儿子张青衫的院子里传来的。
张员外心中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推开门。
满地狼藉。
张青衫双目赤红,披头散发,正抓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家丁的衣领,状若疯魔。
“说!为什么不去拦住他!为什么不给我叫人!我要他死!!”
那家丁吓得屁滚尿流。
“少爷……少爷饶命啊!那是知府大人的贵客,我们……我们不敢啊!”
“滚!都给我滚!”
张青衫一把将家丁推倒在地,看到门口的父亲,眼中的疯狂更甚。
“爹!你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被那群狗奴才拖出来!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住口!”
张员外一声厉喝,声音都在发颤。
他走上前,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张青衫脸上。
“啪!”
清脆响亮。
张青衫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你打我?”
“我打醒你这个蠢货!”
张员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儿子的鼻子骂道。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还想着去杀人?是嫌我们张家死得不够快吗!”
张青衫眼里的恨意不减反增。
“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就算会作两句诗又怎么样?我们张家在云天府百年基业,还怕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