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等人物,比他家将军还要难伺候。
他猛地转身,目光死死盯住李岩。
“来人!”
孙启爆喝一声。
“将此人给我拿下!”
他身后那队甲士闻令而动,发出甲叶碰撞的铿锵声,上前就要锁人。
李岩如梦初醒,瞬间炸了毛。
“你们敢!”
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声音都破了音。
“我爹是通判!李崇!你们这群大头兵,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孙启!你他妈疯了!你敢抓我,我爹一定扒了你的皮!”
甲士的动作微微一滞。
通判,一府的二把手。
这名头,在淮安府,确实是一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
孙启的脸颊肌肉绷紧,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天他要是缩了,不仅得罪了这位神秘的陈公子,回头王将军那里也交代不了!
“拿下!”
孙启再次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胆敢在城内寻衅滋事,冲撞贵人!管你爹是谁,先带回军营再说!”
“是!”
这一次,甲士们不再犹豫,两人上前,一左一右,反剪住李岩的双臂。
“放开我!你们这群狗东西!放开我!”
李岩疯狂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孙启我去你大爷的!你给我等着!”
孙启理都不理。
他再次转向陈川,恭敬地一抱拳。
“陈公子,此事牵扯到通判大人,卑职不敢擅专。”
“这就回营,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给王将军,请将军定夺!”
说完,他冲陈川深深一躬。
而后一挥手。
“带走!”
一队甲士,押着兀自破口大骂的李岩。
还有那两个半死不活的家仆,噔噔噔地快步下楼去了。
整个听风楼二楼,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一群呆若木鸡的茶客。
所有人的目光。
都汇聚在那个重新坐下的少年身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影子悄无声息地回到他身后。
垂手而立。
街道上,行人纷纷避让。
一队甲士押着一个还在扭动挣扎的锦衣公子,画面极具冲击力。
“孙启!你等着!你全家都给我等着!”
“我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李岩的声音像一把破锣在街上敲。
孙启的脸黑得像锅底。
他带兵这么多年,抓过的地痞流氓不知凡几,就没见过这么聒噪的。
“烦死了!”
孙启不耐烦地低吼一声。
一把从路边摊贩的推车上扯下一块擦桌子的破布。
“唔!唔唔!”
李岩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那块带着酸味的抹布,被孙启毫不客气地整个塞进了他的嘴里。
世界清净了。
李岩的眼睛瞪得滚圆,愤怒几乎要从眼眶里喷出来,身体挣扎得更厉害了。
却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两名甲士加大了力气,将他死死钳住。
拖着往前走。
城西军营的大门遥遥在望。
黑色的营墙,高耸的箭楼。
门口站着站姿笔挺的哨兵。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李岩再蠢也知道,进了这里,他爹通判的身份,就不是万能的护身符了。
这里是军营!
王通的地盘!
孙启押着人,目不斜视地穿过营门,直奔中军主帐。
主帐门口的亲兵看到孙启,又看了看他身后被堵着嘴的李岩。
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但还是立刻躬身行礼。
“队正。”
“将军在吗?”
孙启沉声问。
“在,正在看沙盘。”
“我有要事禀报!”
孙启将李岩交给身后的甲士看管,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甲。
深吸一口气,掀开厚重的帐帘走了进去。
一股浓烈的皮革与铁器的味道混合着墨香传来。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主帐近一半的空间。
上面插满了各色小旗。
一名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
正俯身在沙盘上,手指缓缓划过一道山脉。
他穿着一身便装,但那股久经沙场的气势。
却比任何甲胄都更具威慑力。
正是淮安府城西军营的最高统帅,正四品昭武将军,王通。
“将军。”
孙启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王通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盯着沙盘。
“什么事,这么急?”
“卑职在城中听风楼,遇到了那位陈公子。”
孙启言简意赅。
王通的手指,停住了。
他缓缓直起身,锐利的目光落在孙启身上。
“说。”
孙启不敢怠慢,将听风楼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尤其强调了陈川最后那句问话。
“‘这,应该不触犯我大齐的律法吧?’”
王通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当然听懂了。
这位陈公子,做事滴水不漏,先占住一个“理”字。
再用绝对的实力碾压,最后还要用官面上的规矩,把这件事钉死。
通判的儿子?
王通心中冷笑。
前几天世子爷可是传讯了,陈川的师傅乃是周怀安,那三位师兄可是通天的任务,别说一个通判的儿子。
就是通判本人在这里,敢那么跟陈公子说话。
今天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人呢?”
王通问。
“就在帐外。”
“处理得不错。”
王通点了点头。
“你很机敏,没有站错队。”
孙启闻言,紧绷的心弦顿时一松,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通判李崇那边……”
孙启有些迟疑。
“一个只会耍笔杆子的腐儒,仗着有点家世,在淮安府作威作福惯了。”
王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他儿子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怪得了谁?”
“那……李岩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王通眯起眼睛,在帐内踱了两步。
这件事,可大可小。
处理得好,是向那位陈公子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处理不好,不仅得罪了陈公子,还要跟李崇那个老家伙结下死仇。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断。
“把人带到校场去。”
“扒光了,吊在旗杆上。”
王通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什么时候他爹李崇亲自来我军营要人,什么时候再放下来。”
孙启心头巨震,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军营最显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