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树屋门板上用炭笔写的字迹,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斧头而泛白。露水顺着松针滴在纸页上,晕开的墨迹像某种生物在爬。
强哥,这字儿谁写的?蹦蹦的声音带着颤音,它的红毛炸成一团,爪子死死扒着我的裤腿。我没敢回头,纸上的三条规则正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
【1.不能让熊二太饿,否则会发生不好的事。】
【2.不能让萝卜头随意打洞,否则会与吉吉发生冲突。】
【3.千万不能和熊大呆在一起超过5分钟。】
纸页边缘还粘着几根灰黑色的兽毛,我认得那是熊大的。
一、
强哥!强哥!熊二的咆哮从东边林子传来时,我正往嘴里塞最后一口压缩饼干。树洞里的应急粮已经见了底,这是我被困在这片诡异森林的第七天。
我抄起背包里最后两根玉米棒冲出去,心脏撞得肋骨生疼。远远看见熊二蹲在一块巨石上,它的肚子瘪得像被踩过的麻袋,爪子正无意识地抠着岩石,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苔藓上,晕成深褐色的小点。
熊二!接着!我把玉米棒扔过去,它像条饿狼似的扑过来,咔嚓声里混着牙齿摩擦的刺耳响动。我数着背包里剩下的食物:半袋坚果,三罐蜂蜜,还有昨天从蹦蹦那里换来的野果。这些得精准分配,因为规则第一条像悬顶之剑——熊二的饥饿感与某种未知恐怖直接挂钩。
第四天的时候我试过偷懒,想着让它饿一顿也无妨。那天傍晚熊二的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灰绿色,它盯着我背后的松树喃喃自语:树皮...好像很好吃...当它抬起头时,嘴角挂着黏糊糊的树脂,而那棵三人合抱的松树树干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抓痕。
强哥,还...还有吃的吗?熊二舔着爪子上的蜂蜜渍,它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但眼神里的渴望丝毫未减。我摇摇头,把最后半罐蜂蜜藏进树洞深处,那里有个只有我知道的暗格。必须留一手,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二、
萝卜头的打洞声从清晨就没停过。那只灰棕色的土拨鼠像疯了似的在我木屋周围刨土,圆溜溜的爪子翻飞着,带出的泥土在草地上堆成小丘。
萝卜头!停下!我挥舞着铁锹冲过去,规则第二条的警告在脑海里炸开。昨天它在吉吉的领地边缘打了个洞,结果那只自诩国王的猴子发了疯。
当时吉吉突然尖啸着从树上跃下,金色的毛发根根倒竖,它手里的权杖不知何时变成了尖利的石矛。叛徒!你们都是叛徒!它嘶吼着扑向萝卜头,而平时只会吱吱叫的土拨鼠,竟然张开嘴露出了细密的獠牙,硬生生咬断了吉吉的尾巴尖。
更诡异的是冲突结束后,吉吉抱着断尾坐在地上哭,萝卜头则钻回洞里,把偷来的香蕉一个个推出来献祭似的摆在洞口。它们的眼神都空洞洞的,像被抽走了灵魂。
听话,去那边挖。我指着西边的空地,那里远离吉吉的地盘。萝卜头委屈地吱吱叫,但还是挪动了位置。我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看见吉吉蹲在远处的树梢上,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石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三、
熊大出现在木屋门口时,我正在给涂涂喂食。那只猫头鹰今天格外安静,只是用一只眼睛斜睨着我,另一只眼睛不知何时蒙上了层白翳。
光头强,熊大的声音低沉沙哑,和平时判若两人,我找你有事。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目光下意识瞟向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三点零二分。规则第三条像冰锥刺入脑海:与熊大相处不能超过五分钟。
有...有什么事快说。我握紧了手里的苹果,指节泛白。涂涂突然扑棱棱飞起,撞在窗玻璃上发出闷响,它的一只翅膀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却还在不停地撞击,仿佛要冲破这无形的牢笼。
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吗?熊大往前走了一步,它的身影在门框里投下巨大的阴影。我后退半步,后背抵住了墙壁,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那天指的是哪一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还是上周他突然失踪的那天?记忆像被搅乱的拼图,很多片段都模糊不清。只记得熊大失踪前说过一句奇怪的话:有些东西...正在改变。
挂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神经上。三点零五分...已经过去三分钟了。
熊大,我还有事...我试图绕过他,却被他粗壮的手臂拦住。熊大的眼睛很深邃,平时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瞳孔,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你在怕什么?他逼近一步,呼吸带着松脂和腐叶混合的怪异气味,我们不是朋友吗?
三点零六分。我能感觉到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涂涂的撞击声越来越急,它的喙已经撞出了血。
让开!我猛地推开熊大,用尽全身力气冲出木屋。身后传来熊大的叹息,那声音仿佛贴着我的后颈: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当我跌跌撞撞跑到百米开外的空地时,回头看见熊大还站在门口,只是他的身体似乎变得有些透明,阳光透过他的肩膀,在地面投下扭曲的光斑。挂在脖子上的怀表显示三点零七分——我差一点就超过了那致命的五分钟。
四、
夜幕降临时,森林变得格外诡异。风穿过树梢的声音像女人的啜泣,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让人心悸的是那些熟悉的脚步声总在木屋周围徘徊。
我把自己锁在屋里,点起松脂火把。火光跳跃中,墙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有无数只手在外面抓挠。熊二的呼噜声从隔壁传来,很响,但至少证明它现在是安全的——我在睡前喂了它整整一篮野果。
突然,门外传来萝卜头的吱吱声,夹杂着吉吉尖利的咒骂。我心里一沉,抓起斧头冲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
月光下,萝卜头不知何时又在吉吉的领地挖了洞,而那只猴子正挥舞着石矛刺向洞口。土拨鼠从洞里探出半个身子,露出的獠牙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它们的动作都很慢,像被按下慢放键的木偶,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住手!我打开门大喝一声,却惊得它们同时转头。吉吉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一丝眼白;萝卜头的嘴角淌着绿色的粘液,爪子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
它们同时发出非人的嘶吼,朝我扑了过来。我下意识举起斧头,却听见身后传来熊二的咆哮。那只憨厚的棕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眼睛是熟悉的灰绿色,它一把将我推开,张开大嘴咬向吉吉的脖子。
混乱中,我看见远处的树林里,熊大静静地站着,月光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影。他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在摇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当一切平息时,吉吉和萝卜头都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滩滩墨绿色的粘液。熊二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睛慢慢恢复正常,它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恐惧。
强哥...我...它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熊大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串叮当响的东西——是用兽骨串成的项链。
五分钟快到了。他看着我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这才意识到,从他出现到现在,已经过了四分五十秒。
五、
第七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我在木屋门口发现了新的规则,用某种深红色的液体写在石板上:
【4.涂涂不能在午夜时分飞行。】
【5.蹦蹦的红色毛发开始脱落时,必须立刻远离它。】
【6.永远不要试图离开森林。】
我盯着这些新规则,手脚冰凉。涂涂昨晚确实飞出过木屋,它回来时翅膀上沾着几片黑色的羽毛,那不是森林里任何鸟类的羽毛。而蹦蹦今天早上躲在树洞里不肯出来,我瞥见它掉在地上的红色绒毛。
最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第六条规则——我一直以为只要找到出路就能逃离这诡异的地方,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个无法逃脱的牢笼。
强哥,该...该喂熊二了。蹦蹦的声音从树洞里传来,带着奇怪的沙哑。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团红色的毛球缩在角落里,露出的耳朵尖已经变成了灰黑色。
远处传来熊二的叫声,不再是饥饿的嘶吼,而是一种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咆哮。我心里一紧,抓起装野果的篮子冲出去。
当我赶到时,熊二正用爪子撕扯自己的皮毛,地上已经掉了一大片棕色的毛。它的眼睛是浑浊的灰绿色,看见我就扑了过来。我下意识把篮子扔过去,它却直接撞开,张开大嘴咬向我的脖子。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是熊大。他死死抱住熊二,任由那锋利的爪子在背上抓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快走!他对我吼道,声音里带着痛苦。
我愣住了,忘了规则第三条,忘了那致命的五分钟。直到熊大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我才猛然惊醒——我们已经在一起四分五十九秒了。
熊大!我喊了一声,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熊二的咆哮和熊大的闷哼,还有某种骨骼碎裂的声音。
跑到安全距离后,我回头望去,看见熊大倒在地上,熊二站在他身上,嘴里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阳光照在它们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六、
第十天,我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涂涂的另一只眼睛也蒙上了白翳,它开始用爪子啄自己的羽毛,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点。蹦蹦几乎掉光了所有红色的毛,露出的皮肤是青灰色的,它不再吱吱叫,而是发出类似蛇吐信的嘶嘶声。
我按照新规则远离它们,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独。熊二需要不断喂食,否则就会陷入狂暴;萝卜头和吉吉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打架,绿色的粘液溅满了半个森林;而熊大,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现他在远处看着我,手里那串兽骨项链不停摇晃。
那天下午,我在给熊二喂食时,它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强哥...救我...这只从不流泪的棕熊竟然流出了浑浊的泪水,我饿...想吃...树皮...
我心里一酸,刚想说还有储备粮,却看见它的肚子上裂开一道缝,里面隐约露出某种蠕动的灰色组织。我吓得猛地挣脱,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熊二看着自己的肚子,发出绝望的哀嚎。这时,熊大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串兽骨项链。该结束了。他说,然后将项链戴在熊二脖子上。
棕熊的哀嚎戛然而止,它安静地闭上眼睛,身体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熊大转过身看着我,眼神复杂。
现在,只剩我们了。他说。我下意识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整。
七、
最后一条规则不知何时出现在木屋墙上,用我的血写的:
【7.当只剩下两个人时,必须有一个人消失。】
我握着斧头,看着对面的熊大。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我们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界限。五分钟,从现在开始计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熊大突然说,你拿着电锯要砍树,被我和熊二追得满山跑。
记忆像潮水般涌来,那些打打闹闹的日子,那些虽然争吵却彼此关心的瞬间,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我突然明白,这些规则或许不是诅咒,而是某种保护。
第四条规则是假的。我说,想起涂涂在午夜飞行时,其实是在驱赶某种潜伏在黑暗中的东西,第五条也是假的,蹦蹦脱毛是因为它在净化森林里的毒素。
熊大点点头:第六条规则针对的不是你,是那些想把你留在这里的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已经四分半钟了。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那些熟悉的脚步声又回来了,在木屋周围徘徊不去。
第七条规则...我看着熊大,也是假的吧?
他笑了,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某种释然:真正的规则只有一条——永远不要忘记彼此。
当五分钟的时限到达时,熊大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但我听不见。那些徘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木屋开始剧烈摇晃。
在熊大彻底消失的前一秒,我想起了他失踪那天说的话:有些东西...正在改变。或许改变的不是森林,不是规则,而是我们自己。
当一切平息时,我走出木屋。森林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鸟儿在枝头歌唱。涂涂在天空盘旋,眼睛明亮;蹦蹦从树洞里探出头,红色的毛发重新变得鲜艳;萝卜头和吉吉在远处追逐打闹,像往常一样吵吵嚷嚷。
只有我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兽骨项链,那是熊大消失前塞给我的。项链上刻着模糊的字迹,仔细辨认,是我们所有人的名字。
或许有一天,当新的规则出现时,我会像熊大一样,成为守护者。但现在,我只想好好活着,带着那些记忆,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森林里,等待下一个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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