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Q基地的空调昨夜似乎出了点毛病，早上的空气里还飘着夏末的燥意。
林喧从床上坐起来时，后背的T恤已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一路趿拉着拖鞋往浴室冲，再不洗把澡，他感觉自己能馊在屋里。
战斗澡洗得飞快，凉水浇透全身的瞬间，他舒服地喟叹一声，穿着睡衣出来时，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听见训练室传来键盘鼠标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隐约的说话声，他脚步顿了顿，推门走了进去。
训练室的百叶窗拉得半开，晨光透过缝隙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出几道亮带。
陶屿正弓着背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额头上。
季宴礼坐在他旁边，指尖敲得鼠标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屏幕上的英雄正踩着对方的尸体回城，界面弹出“单杀”提示的瞬间，陶屿哀叫一声，往后瘫在电竞椅上：“妈的！又没接住技能！”
林喧走过去，往陶屿屏幕上瞥了眼，正好看见他操控的辅助英雄倒在塔下，尸体旁还留着对方ADC的嘲讽标记。
“你这走位也太急了，”他咂咂嘴，又转头看季宴礼的屏幕，“季哥这波细节可以啊，闪现在塔外卡视野，够阴的。”
季宴礼没抬头，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调出装备界面：“他走位破绽太多，再练。”
陶屿揉了把脸，重新坐直身体，指尖沁出的薄汗在键盘上洇出淡淡的水痕：“再来一把？”
“来。”季宴礼干脆地应着，点了自定义房间。
林喧在旁边站了会儿，视线扫过角落里的江聿风，他戴着耳机，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打rank，屏幕左下角的计分板显示他已经杀了十多个，耳机里偶尔传出他低声报点的声音。
窗外的太阳慢慢爬到头顶，又斜斜沉下去，训练室里除了敲击声，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的呼呼声。
到下午六点半时，林喧的脖子已经酸得快转不动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活动了下肩膀，骨头发出“咔吧”一声响。“差不多行了啊，”他拍了拍陶屿的肩膀，“从早上九点坐到现在，你们是铁打的？”
陶屿眼睛还盯着屏幕，头也不抬：“最后一把，这把练对线换血。”
林喧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去拿桌上的冰红茶，拧开瓶盖灌了两口，顺手点开了微博。
首页刷了没两条，就看见条吐槽职业选手作息的视频，底下评论吵得火热。
他乐不可支地翻了会儿，手指划到访客记录时，忽然顿住了——“爱吃小酥肉”那串ID安安静静地挂在列表里，头像还是那只抱着酥肉的卡通小猫。
“哎哎，季哥！”林喧一下来了精神，把手机怼到季宴礼眼前，“楹姐关注我了！你看这访客记录！”
季宴礼正要点下“开始游戏”，视线扫过屏幕，指尖顿了半秒。
旁边的江聿风从rank界面抬起头，瞥了眼林喧的手机，淡淡道：“关注了就关注了，多大点事。”
“那怎么没关注季哥？”林喧啧啧两声，故意把手机往季宴礼眼前凑了凑，“你说楹姐是不是偏心？”
“队长，快选人！”陶屿转头催了句，话音刚落就愣住了。
季宴礼的鼠标正悬在“亚索”的头像上，下一秒，屏幕弹出“英雄已锁定”的提示。
陶屿瞠目结舌：“季哥，咱这是下路啊！选亚索？你疯了？”
排位房间里，3L瞬间甩过来一串问号：「？」「哥们，你在干什么？我这把开始晋级赛啊！」
季宴礼面不改色，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放心，不会掉分的。」
陶屿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盯着屏幕上季宴礼的亚索，满脑子都是“这把要凉”，可瞥见季宴礼微抿的嘴角，那弧度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躁，像是被什么事勾得静不下心，他忽然反应过来，转头冲林喧使了个眼色：别吵。
林喧哪管这个，凑到季宴礼耳边嘀咕：“我看你是知道楹姐没关注你，心态崩了吧？选个亚索折磨队友，小心被举报封号。”
季宴礼没理他，指尖已经操控着亚索在泉水里转了个圈，风墙耍得有模有样。
办公室的百叶窗没拉严，夕阳透过缝隙在苏楹的办公桌上投下几道金斑，打印机还在咔哒咔哒吐着文件，混着其他教授改论文时翻动纸张的声响。
苏楹摘下耳机，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
课件已经做完了，她本来想收拾东西回家，鼠标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D盘。
“ZQ–Authority”的文件夹躺在最底下，这里面保存着季宴礼的一些照片和她为他制订的营养食谱
她指尖悬在文件夹上，忽然想起上次季宴礼胃疼时的样子。
那天他打完训练赛，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她蹲在训练室门口给他递温水，他接过杯子时手都在抖，喉结滚动着说“没事”。
就是那天晚上，她熬夜查了无数养胃食谱，一条条整理成文档，想着下次见面给他。
结果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苏楹轻轻叹了口气，关掉文件夹，点开了微博。
搜索框里输入“ZQ–Authority”时，指尖微微发颤，点进他主页的瞬间，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他的最新一条微博还是上周转发的ZQ直播预告，关注列表明明白白地列着六个账号——队友四个，领队一个，还有ZQ的官方号。
她往下翻了翻，在他半年前的点赞记录里，看见了那张照片。
是春季决赛前，他们在佛山大慈寺。那天她站在菩提树下系祈愿牌，红绳缠了好几圈才系牢，风一吹，祈愿牌晃悠悠地撞着树枝，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当时没注意有人拍照，直到现在看见这张图，才发现季宴礼把角度找得极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侧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发尾被风吹得微卷，手里的红绳像道温柔的枷锁，把那个瞬间牢牢锁在了镜头里。
苏楹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点了关注。
关注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她忽然想起什么，又点开自己的关注列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注了林喧，大概是上次刷到他发的基地日常，随手点的。
她顺手也关注了陶屿和江聿风，最后把季宴礼的主页设成了特别关注，置顶在列表最顶端。
做完这一切，她退出微博，点开微信。
对话框里还停留在昨天季宴礼发的“晚安”，她盯着输入框，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落下。
“你吃饭了吗？”——太刻意了，他训练起来哪顾得上吃饭。
“今天天气好热”——说这个干嘛，他又不在这边。
“想你了”——字刚打出来，她脸就红了，赶紧删掉，指尖在屏幕上蹭了蹭，像要把那三个字擦掉似的。
最后，她还是输入：“马上就要打比赛了，最近记得好好吃饭。”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她忽然有点后悔——会不会太像长辈叮嘱？
手机安安静静地躺了几分钟，屏幕暗下去又被她点亮，反复几次后，终于“嗡”地震动起来。
JYL：“好”
JYL：“下班了？”
苏楹盯着那两个字，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指尖飞快地敲：“是，准备回家。”
JYL：“好，路上注意安全。”
她想了想，又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JYL：“洗澡”
两个字跳进眼里时，苏楹脑子里忽然闪过些模糊的画面。
水汽氤氲的浴室，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滑……她猛地晃了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脸颊却烫得厉害，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回复：“那你洗吧，我先不打扰你了。”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手机提示收到一条语音。
她赶紧把耳机摘下来，指尖悬在播放键上，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
三秒的语音，点开后先是哗啦啦的水声，接着是季宴礼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懒洋洋的，又有点欠：“怎么，女朋友想我啦？想打视频？”
苏楹的脸“腾”地红透了，手指在屏幕上乱点，回了句：“没有……专心洗澡吧，我要回家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弹出来，就看见对方正在输入，紧接着一条语音发了过来，可还没等她点开，又被撤回了。
她疑惑地发了个“？”过去，等了好一会儿，那边也没再回复。
大概是发错了吧。
苏楹这样想着，把手机揣进帆布包，拿起车钥匙站起来。
办公室里还有两个老师在加班，打印机还在咔嗒作响，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座位，阳光已经从地板爬到了桌角，那道金斑像是在跟她说“明天见”。
关上门的瞬间，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刚才那点因为撤回消息而起的失落，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点甜甜的痒。
其实也不算没聊几句，至少知道他看到消息了，知道他让她路上小心，还……还开了那句有点过分的玩笑。
晚风从走廊窗户吹进来，带着点凉意，苏楹拢了拢头发，脚步轻快地往电梯口走。
训练室里的人还在为比赛拼，而她的心里，好像也悄悄揣了颗期待的种子，正等着某天，能和他一起，看见胜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