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头。”林川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喧嚣,“此人聚众劫粮,焚我工棚,伤我民夫,按律当斩。你曾执法八十万禁军,今日——可愿执刑?”
全场骤然寂静。
所有目光都落在林冲身上。
那杆红缨枪斜插身侧,枪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黎明的第一缕光。
林冲未动,只轻轻抬眼,望向跪地如犬的花面狼。
时间仿佛凝固。
风掠过残旗,吹动他鬓边几缕白发。
良久,他开口,声如寒潭击石:“杀他易,化他难。”
众人一怔。
“若其父之罪,不及子孙,何苦再添一冤魂?”林冲缓缓道,“我持枪三十载,不是为了多造一座白骨堆。”
台下哗然。
李铁嘴站在记事台前,手握竹笔,眼放精光,飞快记下:“林教头不杀仇人子,只问一句——你可愿悔?”
这句刚落笔,花面狼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像被点燃的枯草堆。
“悔?!”他嘶吼,声音撕裂喉咙,“我爹是贼?那你们官府就清白?!林冲是英雄?呵……他不过是个被逼上梁山的逃兵!一个连妻子都护不住的懦夫!”
“砰!”
一块石头砸中他额头,鲜血直流。
人群沸腾,怒骂如潮。
可林川依旧不动。
他抬手一挥,冷声道:“取卷宗来。”
片刻后,一名民夫捧出一卷泛黄旧册,封皮上墨迹斑驳:“清风寨劫案·天子钦批·禁军都头林冲亲录”。
林川当众展开,朗声诵读——
“宣和元年三月初七,清风寨匪首花天雄率众夜袭李家集。屠老幼十三口,妇人遭辱后剖腹填柴,孩童头颅悬于寨门三日……粮仓尽焚,井中投尸,血流盈沟……”
一字一句,如刀剜心。
台下有人掩面哭泣,有老者跪地叩首。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苍老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我亲眼所见!”
王老枪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出人群。
他一身褪色旧军袍,胸前补丁叠补丁,可腰杆挺得笔直。
他指着林冲,老泪纵横:“我当年随教头剿寨……那寨中酒池肉林,杯里盛的是人油!林教头一枪挑了主将,亲手砍断绑柱绳索,救下六十口活口!他是执法者,不是刽子手!”
他猛地将拐杖顿地:“你们骂他逃兵?可若非高俅陷害,谁会让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流落江湖?!”
全场死寂。
花面狼低头,肩膀剧烈颤抖,仿佛被无形巨锤击中。
林川缓缓走下高台,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竟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你恨林冲,因他杀了你爹。”林川声音低沉,却字字入耳,“可你爹杀了多少人家的爹?你带人烧粮时,可想过那些饿得啃树皮的老弱?若你也这样杀下去,你的儿子,又该恨谁?”
花面狼浑身一震,瞳孔剧烈收缩。
他想张口怒骂,可喉咙像被铁钳夹住,发不出声。
眼前闪过父亲醉卧血泊的画面,也闪过昨夜自己挥刀砍向民夫妻儿的瞬间。
突然——
他放声大哭。
不是嚎叫,不是嘶吼,而是像个被遗弃多年的孩子,蜷缩在泥水中,嚎啕不止。
林川站起身,环视百姓,声音如洪钟贯耳:“今日,我不杀你!”
众人哗然。
“但你须做三事!”他竖起手指,一字一顿:
“第一,为清风寨死难者守坟三年,每日清扫,焚香叩首!”
“第二,入我工地,搬砖运石,以劳赎罪!”
“第三——”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若将来有子,必亲口教他一句话:‘枪尖不指弱者’!”
花面狼伏地磕头,额头撞在石板上,咚咚作响:“我……我愿意!我愿赎罪!我愿……活着悔过!”
百姓沉默。
有人摇头,认为此等恶贼岂能轻饶;
可更多人眼中泛起波澜,似有火种悄然点燃。
李铁嘴猛地一拍案台,惊堂木“啪”地炸响!
他高举竹简,声震四野:
“《疯贼哭坟记,林教头释仇人》!”
笔落如刀,刻入史册。
就在这余音未散之际,赵三娘缓步上前,手中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陶碗粗朴,汤色清亮,却飘着一抹奇异的金光,仿佛有星辰坠入其中。
她轻声道:“这是……英灵膳。”李铁嘴那一记惊堂木响彻云霄,仿佛将整个郓城的宿怨都震得抖了三抖。
百姓们面面相觑,议论如潮水般在镇魂台下翻涌。
“不杀?这等血债竟只换来搬砖赎罪?”
“可……他最后哭了啊,像个孩子似的……”
“你没听见林教头说的?枪不是为了多造白骨——这话,真他娘的像英雄说的!”
人群中的怒火渐渐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
那不是屈服,也不是妥协,而是一种被“理”击中的震颤。
他们亲眼看着一个疯癫嗜血的匪首,跪在泥水中痛哭流涕,被一碗粗陶盛着的“英灵膳”从鬼道拉回人间。
赵三娘站在风里,素衣如雪,眸光沉静。
她将那碗飘着金光的羹汤递到花面狼唇边时,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句低语:“吃下这碗饭,从前是鬼,今后是人。若你再堕入魔道——这碗里的英魂,自会索命。”
花面狼颤抖着接过,一口一口咽下。
那汤入喉如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体内睁开,冷冷注视着他过往的罪孽。
他没吐,也没昏厥,只是伏地叩首,泪与血混在泥土里。
当夜,寒风卷雪,乱葬岗上鬼火幽幽。
花面狼被带至清风寨死难者坟前,双膝跪入冻土,一动未动。
风雪扑面,他却恍若不觉,耳边回荡的全是林川白日里的那句话:“你爹杀了多少人家的爹?”
更深露重,一道佝偻身影踏雪而来。
王老枪拄着拐杖,肩上搭着一件褪色旧军袍——那是八十万禁军制式,虽破旧不堪,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将袍子轻轻披在花面狼肩上,声音沙哑:“你爹若活着,也该穿这个——可惜,他没资格。”
说完,转身便走,再未回头。
城头之上,林冲独立雪中。
他望着乱葬岗那一点孤影,握枪的手微微发紧。
风卷起他白袍一角,映着残月,宛如当年风雪夜沧州道上的倒影。
“我当年……若也能被人说一句‘可悔’。”他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或许,不必烧了草料场,不必雪夜上梁山。”
林川不知何时已立于其侧,递来一只酒囊:“可你现在回来了。”他目光如炬,穿透风雪,“不只是为了赎罪,更是为了告诉后来人——有人守规矩,也有人愿给规矩留条活路。”
话音落,系统提示骤然浮现于林川识海:
【林冲羁绊值 80】
【“英灵共誓”进度 10%】
【解锁隐藏成就:“枪不杀悔者”——英灵意志觉醒度提升】
林冲缓缓低头,枪尖轻点地面。
刹那间,积雪裂开一道细纹,笔直延伸向远方,宛如一道刻入大地的誓约。
无声,却重如千钧。
就在此时,北风骤急,一道灰影如电掠城而至。
戴宗踏雪飞奔,额上汗珠未凝,喘息道:“梁山泊那边……有人开始运粮下山了!”
林川眸光一凛,望向黑沉沉的山影。
燎原之势,只待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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