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孤岛焰心 > 裂隙微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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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尚未完全撕裂海平线的灰蓝,张铭便已起身。篝火的余温早已散尽,只留下一小堆冰冷的灰白灰烬,海风一吹,便打着旋儿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他活动着因靠坐岩石而僵硬酸痛的肩背,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岛屿深处那片在黎明微光中逐渐显露出轮廓的连绵山峦。那并非高耸入云的险峰,而是由巨大、黝黑的火山岩构成,陡峭崎岖,植被在低矮处尚算茂密,越往上越稀疏,最终只剩下光秃秃的、嶙峋狰狞的黑色岩石,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地矗立着,像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的脊背。

“就是那里了。”张铭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打破了清晨海滩的寂静。他指着山峦中最高、最突出、能俯瞰最大范围海域的那座山峰,“那是我们的眼睛。”

苏环蜷缩在A字棚的阴影里,被他的声音惊醒。手臂的伤口经过一夜,在清晨的寒意中抽痛得更加清晰,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牵扯着神经。她挣扎着坐起,顺着张铭手指的方向望去。那座黑色的山峰在渐亮的天光中显得异常遥远、险峻,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盖过了伤口的疼痛。攀爬?以她现在的状态?光是想象着那陡峭的岩壁、湿滑的苔藓、可能潜伏的毒蛇或落石,就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窒息般的恐惧。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干涩,“我的手臂……”她想说疼痛难忍,想说无法攀爬,想说那太危险。但话到嘴边,迎上张铭转过来的、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目光,又生生咽了回去。那目光里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生存意志和寻找希望的迫切,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照得她所有的退缩都无所遁形。

“伤也得去。”张铭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留在这里等死,还是爬上去搏一线生机,你自己选。”他不再看她,开始迅速而有序地整理行装。军绿水壶灌满了昨晚接的最后一点淡水(所剩无几),用藤蔓牢牢拴在腰间。那把红色的瑞士军刀被他反复检查后,慎重地插进裤兜特制的刀套里。他拿起那根沾着野猪血和泥污、前端削尖的木棍,掂量了一下,又用瑞士军刀上的小锯子将棍身几处毛刺仔细打磨光滑。最后,他撕下自己那件破烂冲锋衣相对完好的下摆,扯成几条结实的布带。“把水壶背好,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实了看准了,掉下去没人能救你。”他将其中一条布带扔给苏环,示意她用来固定受伤的左臂,减少攀爬时的晃动牵扯。

苏环默默地捡起布带,用牙齿和没受伤的右手,费力地将左臂尽量紧贴身体绑好。布带勒紧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更加苍白。但她没吭声,只是咬着牙,将布带的结死死系紧。然后,她学着张铭的样子,将那个歪歪扭扭的棕榈叶篮子(里面空空如也)也用一根细藤蔓系在腰间——也许能装点路上发现的野果?她拿起张铭给她的另一根稍短些、前端也削尖了的木棍,权当拐杖和探路之用。

离开相对“安全”的海滩,踏入丛林边缘的那一刻,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沉重。昨夜残留的露珠从巨大的蕨类叶片上滚落,冰冷地砸在皮肤上。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伴随着“噗嗤”的闷响和腐烂枝叶的气息。茂密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头顶垂下,纠缠着粗壮的树干,形成一道道天然的障碍。低矮的灌木丛生着尖锐的硬刺,稍不留神就会划破衣物和皮肤。

张铭走在前面,手中的长棍如同探路的触手,不断拨开挡路的藤蔓和带刺的枝条,每一步都踩得异常谨慎,试探着脚下的虚实。他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在布条下隐隐作痛,每一次挥动长棍拨开障碍,都会牵扯到伤处,让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

苏环紧跟其后,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伤臂被布带固定着,减少了晃动带来的剧痛,但每一次身体平衡的调整、每一次被树根绊到的踉跄,都会让伤处传来一阵尖锐的抗议。汗水很快浸透了她的后背和额发,粘腻地贴在皮肤上。视线被前方张铭高大的背影和茂密的枝叶遮挡,只能看到他挥动木棍开辟出的狭窄通道。丛林里异常安静,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声、木棍拨开枝叶的哗啦声、以及脚下踩踏腐叶的噗嗤声。这诡异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不安,仿佛无数双眼睛正隐藏在浓密的绿意后窥伺着他们。

“小心脚下!”张铭突然低喝一声,手中的长棍猛地戳向前方一片看似平坦、长着茂密蕨类的地面。

噗嗤!

棍尖轻易地陷了进去,带起一股带着浓烈腐臭味的黑色泥浆!

“是泥潭!”张铭的声音带着后怕,他迅速收回木棍,棍尖沾满了粘稠的黑泥。“绕过去!贴着那边岩石走!”他指着旁边一处裸露的、相对干燥的火山岩基底。

苏环看着那片差点吞噬木棍的、伪装成平地的死亡陷阱,心脏狂跳不止。她更加小心地踩着张铭踩过的地方,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薄冰上。汗水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她不敢抬手去擦,只能用袖子胡乱蹭一下。手臂的疼痛、体力的飞速消耗、以及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像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好几次,她因为体力不支或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全靠手中的短棍勉强支撑住身体,才没有滚下陡坡。每一次险情,都让她脸色煞白,浑身冷汗淋漓。

攀爬的过程缓慢而艰难。坡度越来越陡,脚下的路从湿滑的腐殖层逐渐变成了裸露的、棱角分明的火山岩。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滑腻的青苔,在晨露的浸润下如同抹了油。张铭不得不放慢速度,手脚并用,寻找着岩石的裂缝和凸起作为支点。他手臂的伤口在反复的抓握和支撑下,纱布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片,剧烈的疼痛让他每一次发力都忍不住从齿缝里倒吸冷气,但他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抓住!”在一个近乎垂直的陡坎前,张铭率先爬了上去,然后立刻俯身,将那只没受伤的右手伸向还卡在下面的苏环。他的手掌宽厚,指节粗大,沾满了泥土、汗水和岩石的碎屑,手背上青筋虬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苏环仰头看着他伸下来的手,又看了看脚下湿滑、无处着力的岩壁。恐惧让她犹豫了一瞬。把自己的生命交到这只手上?这只属于那个曾冷酷斥责她、让她感到无比难堪和压力的手上?

就在她迟疑的瞬间,脚下的一块松动的岩石突然脱落!她身体猛地一歪,失去平衡,短促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千钧一发之际,张铭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向下探出,一把死死攥住了她没受伤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力量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拖拽力,硬生生将她从坠落的边缘拉了回来!苏环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岩壁上,碎石簌簌落下,左臂伤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抓紧!”张铭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脚找地方蹬!别松手!”他手臂的肌肉贲张,因为用力过度和牵扯伤口而微微颤抖,汗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线滴落,砸在苏环的手背上,滚烫。

苏环被手腕上那股几乎要捏碎骨头的力道惊醒,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疼痛和恐惧。她用尽全身力气,右脚在湿滑的岩壁上胡乱蹬踏,终于找到一处微小的凸起,借力猛地向上窜去!张铭同时发力,将她整个人硬生生提了上去!

苏环狼狈地摔在陡坎上方的狭窄平台上,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左臂的伤口在剧烈的拉扯下,纱布下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让她蜷缩起身体,额头抵着冰冷的岩石,发出压抑的痛哼。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

张铭也喘着粗气,靠坐在旁边的岩石上。他松开攥着苏环手腕的手,那只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左臂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布条,在灰色的T恤袖子上洇开一大片暗红。他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烦躁和痛楚,但更多的是后怕。他撕下另一条衣摆,粗暴地缠在之前的包扎上,用力勒紧,试图止住更多的渗血。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沉默笼罩着这个小小的、悬在陡坡上的平台。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在微凉的晨风中回荡。苏环缓过气来,偷偷抬眼看向张铭。他闭着眼睛,靠着岩石,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苍白,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狠劲,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手臂上那不断扩大的暗红色血渍,刺眼地提醒着她刚才那惊险一刻,是他那只曾让她感到疏离和压力的手,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底翻涌——劫后余生的心悸、伤口撕裂的剧痛、对他强硬手段的余悸,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混杂着愧疚和某种奇异依赖的暖流。

她默默地挪过去一点,拿起那个还剩一点水的水壶,拧开盖子,递到他干裂的唇边。动作有些笨拙,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铭睁开眼,看了一眼水壶,又看了一眼苏环苍白脸上尚未褪去的惊悸和眼中那抹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下,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仰头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短暂的慰藉。他喝得很急,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几滴水沿着嘴角滑落,滴在他血迹斑斑的T恤上。

“还能走吗?”他喝完水,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几分之前的严厉,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疲惫?

苏环点点头,忍着左臂火辣辣的疼痛,用短棍支撑着身体,挣扎着站了起来。她必须走。没有退路。

越往上,植被越稀疏,空气也越发稀薄清冷。巨大的黑色火山岩裸露出来,构成奇形怪状、棱角锋利的岩壁和狭窄的裂缝。风从山峦间呼啸而过,发出如同鬼哭般的呜咽。脚下的路变得更加险峻,很多时候只能在狭窄的岩脊上侧身挪动,下方就是令人头晕目眩的深谷。张铭的攀登经验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像一只经验丰富的岩羊,总能找到最安全的路径和最稳固的落脚点。他不再催促,但每到一个危险路段,都会停下来,仔细观察,然后简短地指示苏环:“踩这里,手抓稳那个凸起。”“贴着岩壁,重心放低。”“慢点,这块石头松。”

苏环咬紧牙关,将全部的意志力都集中在脚下和手上,完全遵循着他的指令。每一次抬脚、每一次抓握,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汗水混合着泪水(疼痛和恐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被她粗暴地擦去。攀爬的过程变成了一种纯粹的、与重力、伤痛和恐惧的搏斗。她不再去想为什么,不再去想未来,脑海中只剩下张铭简短有力的指令和脚下那块必须踩稳的岩石。一种奇异的专注和麻木支撑着她。

正午时分,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炙烤着光秃秃的山顶岩石。两人终于登上了这座岛屿的最高点。眼前豁然开朗!

广袤无垠的墨蓝色大海铺陈在脚下,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与灰蓝色的天空交融。海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洒满了破碎的钻石。岛屿的全貌清晰地展现在眼前——他们流落的那片狭长的金色沙滩,如同一条柔弱的丝带,镶嵌在墨绿色的丛林和黑色的礁石之间;茂密的丛林覆盖了岛屿的大部分区域,如同墨绿色的绒毯;更远处,是嶙峋的海岸线和更多被海浪拍打着的黑色礁石群。岛屿比他们想象的要大,但形状并不规则,像一只被巨力撕裂后随意丢弃的靴子。除了他们登顶的这座主峰,还有几座较低矮的山丘散布在岛屿各处。

张铭顾不上喘息,立刻急切地、如同雷达般扫视着海平线。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变化。一分钟,两分钟……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只有呼啸的山风掠过耳畔。希望如同指间的沙粒,一点点流逝。海平线除了单调的波浪起伏,空无一物。没有船只经过的痕迹,没有烟柱,没有反光,只有一片令人绝望的、无边无际的蓝。

“没有……”张铭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沉重失望,打破了山顶的寂静。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砰!沉闷的响声在山顶回荡,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渗出血珠。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吞噬了所有希望的海域,眼神中燃烧着不甘、愤怒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登顶耗费的巨大体力、手臂伤口的剧痛、以及此刻希望的彻底破灭,让这个一直强撑着的男人,背影显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佝偻。

苏环也看到了那片空寂的海。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滚烫的岩石上。左臂的剧痛、身体的极度疲惫、精神的巨大打击,让她几乎崩溃。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汗水和尘土,留下泥泞的痕迹。

张铭听着身后压抑到极致的啜泣,身体僵硬地伫立着。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片空茫的海,紧握的拳头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指节上的伤口不断渗出殷红的血珠,滴落在滚烫的黑色岩石上,瞬间蒸发,留下暗褐色的印记。山风卷起他汗湿的衣角,猎猎作响。

就在这时,苏环的啜泣声似乎停顿了一下。她微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环顾着这片光秃秃的山顶。突然,她的目光被主峰北侧下方、一处被巨大岩石半遮掩的、黑黢黢的裂缝吸引住了。那裂缝位于陡峭岩壁的中段,入口狭窄,被几丛顽强的、低矮的灌木遮挡着,若非站在这个制高点,很难发现。

“张铭……”苏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你看那边……那是什么?”她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指向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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