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林小满的目光越过近处的灯火，望向了远方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白天的胜利并没有让她放松警惕，反而让她嗅到了一丝更加危险的气息。
小刀的情报证实了她的预感，但她总觉得，在红蝎和总攻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商场东侧那片寂静的围墙上。
那里是今天陷阱的所在地，也是整座堡垒防御体系中，因地制宜、最为取巧的一环。
胜利的喧嚣过后，一种莫名的不安，如同藤蔓般悄悄缠上了她的心脏。
一个坚固的堡垒，往往不是被正面的强攻摧毁，而是源于一道最不起眼的裂缝。
而那道裂缝，究竟在哪里？
她一遍遍地在脑海中复盘着整个防御体系，试图找出那个可能存在的、致命的盲点。
夜色如墨，缓缓浸透城市的每一条缝隙，将白日的喧嚣与伪装尽数吞噬。
废弃的商场大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黑暗中，只有天台边缘一点微弱的红光，如野兽警惕的瞳孔。
林小满站在天台边缘，晚风吹起她的发梢，眸光比夜色更深邃。
她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一个绿点正安静地停在商场南巷的巷口，那是顾星遥通过微型热成像装置捕捉到的雷屠。
这家伙比预想的更有耐心，或者说，更多疑。
他已经在那里潜伏了超过二十分钟。
“星遥，信号稳定吗？”林小满通过骨传导耳机低声问。
“清晰如画。”顾星遥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他的心率略有升高，体温正常，正在跟身边的人说话。根据口型分析，关键词是‘汽油’、‘三号柱’、‘信号’。他打算先破坏承重柱。”
“知道了。”林小小满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划，调出另一幅画面——地下B3层排水管道的压力读数。
鲜红的数字稳定在一个临界值上，那是老秦耗费了半天时间才调试好的“蓄压模式”，管道里奔腾的不再是冷水，而是连接着大楼废弃锅炉加热后的滚水，足以在瞬间制造出地狱般的桑拿房。
“老秦叔，小刀，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林小姐，一切就绪。”老秦沉稳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我和小刀已经撤到安全区域，B3通道入口已经用钢板物理封死，只留了观察口。阀门控制器就在我手上，随时可以启动。”
“好。”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南巷的方向。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防御，这是她向这个残酷末世发出的第一份宣言——她的家，寸土不让。
那个曾经只会对着镜头测评美妆产品的博主，如今要测评的，是人性的极限和生存的艺术。
七点五十分，巷口的绿点终于动了。
雷屠挥了挥手，压低声音吼道：“都给老子精神点！行动！”
十个黑影如鬼魅般贴着墙根，迅速潜入狭窄幽暗的南巷。
巷子两侧是高耸的墙壁，头顶只有一线天，月光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垃圾腐烂和潮湿的霉味，脚下的地面黏腻湿滑。
两名手下提着沉甸甸的工业汽油桶，走在队伍中间。
另外三人则扛着冰冷的破拆锤，金属的锤头在微光下泛着森冷的寒意。
他们都是黑狼帮的老手，干这种脏活早已驾轻就熟。
“头儿，那娘们真会把什么‘高能电池’放南门？”一个手下不放心地问。
“哼，虚张声势！”雷屠啐了一口，“一个黄毛丫头，懂个屁的战略。她以为摆几个空箱子就能吓住老子？今天就让她知道，什么叫绝对的暴力！”
他们很快抵达了预定位置，正对着商场南侧一堵相对薄弱的墙体。
这里是监控的死角，也是他们计划中的突破口。
“倒汽油！先用火把墙体熏脆了，再用锤子砸！”雷屠下令，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一名手下拧开汽油桶的盖子，刺鼻的气味瞬间扩散开来。
他正要倾倒，另一人已经划着了火柴，准备点燃用破布和木棍扎成的简易火把。
就在火苗窜起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脚下地面上一个不起眼的方形检修井盖，发出了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响。
“咔——”
那声音像是死神叩响了门扉。
紧接着，不是爆炸，也不是枪声，而是一股猛烈到极致的高压气流，夹杂着滚烫的水雾，从检修井的缝隙中狂喷而出！
“噗——嘶——！”
那声音如同巨蟒吐信，沸腾的蒸汽瞬间形成一道白色的高墙，将整条巷道彻底笼罩。
空气的温度在三秒内急剧攀升，仿佛一脚踏入了高压锅的内部。
“啊——！”
最靠近检修井的一个家伙首当其冲，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裸露在外的皮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起泡。
他感觉自己不是被水烫到，而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身体，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痛。
“什么东西！是水！好烫！”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巷道内瞬间乱成一团。
滚烫的蒸汽无孔不入，吸入肺里就像吞下了一块烙铁，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半米，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方向，也看不见同伴。
然而，这仅仅是“高温桑拿”的开胃菜。
几乎在蒸汽喷发的同时，天台上的林小满按下了无人机的启动按钮。
经过改装的洒水无人机悄无声息地升空，悬停在南巷正上方。
随着她指尖轻点，机腹下的喷头开始均匀地洒下无色无味的雾剂。
这是从医院地下药库里找到的催泪性烟雾剂，经过稀释，不会致命，但效果拔群。
巷道内，那些还在忍受高温炙烤的黑狼帮成员，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杏仁味。
紧接着，他们的眼睛开始不受控制地刺痛、流泪，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咳……咳咳！”一个壮汉吸入烟雾，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有毒！这雾里有毒！”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高温和窒息的双重折磨，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战斗意志。
有人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结果一头撞在滚烫的墙壁上，烫得嗷嗷直叫；有人则试图憋着气冲出去，却在白雾中迷失了方向。
雷屠又惊又怒，他用湿透的袖子捂住口鼻，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试图稳住阵脚：“都别乱！往外冲！冲出去！”
然而，他的声音在蒸汽的嘶鸣和手下的惨嚎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他想冲进去把人拽出来，却被一个尚有理智的手下死死拉住：“头儿！不能进！监控里那个小姑娘根本不在楼上，她肯定在地下哪个地方看着我们笑话呢！这是个陷阱！”
混乱中，一道黑影在浓雾的掩护下，敏捷地靠近了那两桶尚未倾倒的汽油。
那是小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拉掉引信，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敞口的汽油桶里。
那是一种军用的发烟装置，但小刀在里面加了点“料”。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汽油桶瞬间炸开！
但并非剧烈的爆炸，而是燃起的熊熊大火。
飞溅的汽油带着火苗，泼洒在离得最近的几个黑狼帮成员身上。
“啊！火！救命啊！”
被点燃的人瞬间变成了火球，在狭窄的巷道里发出绝望的嘶吼，胡乱翻滚。
火焰的热浪混合着滚烫的蒸汽，让这条小巷彻底化作了人间炼狱。
火光冲天，反倒把他们自己人的惨状照得一清二楚。
商场大楼的中央监控室内，巨大的屏幕上分割着十几个画面，清晰地直播着南巷中的一切。
林小满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的混乱景象，直到火光燃起，她才缓缓抬手，轻轻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红色录音键。
下一秒，商场外墙上早就安装好的高音喇叭，发出了她提前录好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一丝戏谑的冰冷，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街区，也传到了雷屠的耳朵里。
“雷屠先生，晚上好。你带人来拆我的家，我不报警，不杀人，只想请你和你的兄弟们免费体验三项定制服务：第一项，北欧式高温蒸汽桑拿，促进血液循环；第二项，战术级催泪烟雾吸入，深度清洁呼吸道；第三项，免费汽油爆破声光秀，活跃现场气氛。请问，您对本次的‘用户体验’还满意吗？如果需要续费，欢迎下次再来。温馨提示，我的服务，每次都会升级哦。”
广播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雷屠的脸上。
林小满关闭了所有系统，转身走出监控室。
大厅里灯火通明，所有的幸存者，无论男女老少，都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而炙热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里有敬畏，有信服，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忽然，阿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的眼眶红红的，手里捧着一件东西。
她走到林小满面前，将一件触感柔软、带着体温的手织毛衣塞进她怀里，用沙哑的声音说：“林小姐，天凉了……以后……我们都听你的。”
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身后的人群中，有人用力地点头，有人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
林小满抱着那件温暖的毛衣，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眼眶，鼻头一酸。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读懂了她的承诺。
而在远处，南巷的巷口。
雷屠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湿透，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脸上被蒸汽烫出的红斑火辣辣地疼，但远不及心中那份屈辱与怨毒来得猛烈。
他的手下或伤或残，哀嚎声不绝于耳，黑狼帮的威名在今晚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颤抖着手掏出来，屏幕上亮起一条消息，发信人是“红蝎基地”。
“雷屠，你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都搞不定，还折损了这么多人手。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能力，跟你合作开发城西的资源？合作，无限期中止。”
看着那条冰冷的消息，雷屠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死死地盯着商场大楼的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起了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猛地攥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碎石上，任凭锋利的石子割破皮肤，鲜血直流。
“林小满……”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而怨毒，如同地狱里的诅咒。
“这仇，我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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