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甸甸的分量,压得雷屠几乎一夜未眠。
天刚蒙蒙亮,他便站在了管理办公室的门前,手里死死捏着一张薄薄的纸,纸张的边缘已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阿虎打着哈欠出来倒水,一眼就看见了他,再定睛一看他手里的《岗位试用申请表》,申请职位那一栏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大字:“安保副队长”。
阿虎险些把嘴里的水喷出来,他上下打量着雷屠,那眼神像在看一头忽然想学绣花的野猪。
“你?安保副队长?管纪律?”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禁闭室的了?”
雷屠的脸颊肌肉绷紧,拳头下意识握了握,但很快又松开了。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暴怒,只是低着头,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我积分够了。按制度,我能申请。”
“哟,还知道讲制度了?”阿虎的笑声更大了。
办公室的门开了,林小满走了出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
她没有理会阿虎的讥笑,径直从雷屠手中接过那张申请表,目光落在“安保副队长”几个字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惊讶。
她不置可否,只是抬眼看着雷屠,问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你为什么想当管理者?”
这个问题,比任何嘲讽都更让雷屠难受。
他沉默了许久,办公室外,正在打扫卫生的老吴和小青都悄悄停下了手里的活,竖着耳朵朝这边张望,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她会用他吗?疯了吧?”
终于,雷屠抬起了头,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凶悍,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从前,我觉得管人就得用拳头压着人。现在……我想试试,被人信是什么滋味。”
林小满收回目光,拿着那张申请表转身走回办公室。
“半小时后,核心成员开会。”她对阿虎说。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林小满将那张申请表“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环视众人。
“他不是来求一个职位。”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他是来求一个认同,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资格最老的孙老头第一个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小满,我懂你的意思。可他过去劣迹斑斑,拳头底下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现在让他掌权,哪怕只是个副队长,底下的人心也不服啊。到时候阳奉阴违,出了乱子更麻烦。”
负责后勤的文姐也面露担忧:“是啊,他那脾气,万一跟哪个幸存者起了冲突,手里再有点权力,后果不堪设想。”
林小满点了点头,似乎完全同意他们的看法。
“你们说的都对。所以,我不会让他去管人,更不会让他进安保队。”
众人一愣。阿虎忍不住问:“那你这是……”
林小满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基地地图,最后定格在东区一个被红色圈起来的废弃建筑上。
“我要让他去管基地里最没人敢碰,也最乱的一件事——流浪儿童收容站。”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文姐的脸色都白了:“小满,你别开玩笑!那群孩子比丧尸还难缠!上个月派去送物资的管理员,胳膊上现在还有牙印呢!他们偷东西,打群架,根本不听管教,就是一群小野狼!”
“正因为他们是小野狼,才需要一个能镇住狼群的头狼。”林小满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也需要一个能吓退外面那些想对孩子们动歪心思的恶狼。这个人,必须够狠,让孩子们怕他;也必须够凶,让外人不敢轻易招惹。雷屠,够狠,也够凶,但他心里那点火,还没彻底冷掉。”
当天下午,林小满亲自带着雷屠来到了东区那座废弃的幼儿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垃圾的酸臭,墙壁上满是涂鸦,玻璃窗碎得像蜘蛛网。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像受惊的野猫一样,从破败的教室角落里探出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有的孩子手里攥着锋利的刀片,有的甚至抱着一个被啃得干干净净的丧尸头骨,像是某种战利品玩具。
一个看起来最瘦小,眼神却最凶狠的男孩从阴影里走出来,龇着牙,手里握着半截断裂的钢管:“滚!这是我们的地盘!”
雷屠体内的暴戾因子瞬间被点燃,他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然而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臂,是林小-满。
她冲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自己蹲了下来,与那男孩平视。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积分卡,在孩子们面前晃了晃。
“从今天起,这里归星光基地管。谁愿意打扫教室,整理床铺,把垃圾清理出去,每完成一项,每天可以加3个积分。积分可以去后勤处换热腾腾的泡面和干净的水。”
“泡面”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里。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亮了,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但那份长久以来的不信任让他们谁也没有动弹,依旧死死地盯着这两个陌生人。
僵持中,雷屠突然往前一站,用他那足以震慑整个街区的嗓音低吼道:“都他妈聋了?!没听见林管理的话吗?干活!立刻!马上!不然今天晚上谁也别想睡觉!”
这声吼叫仿佛带着实质性的冲击力,孩子们被吓得浑身一哆嗦,齐刷刷地缩成了一团。
那个领头的男孩手里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短暂的死寂后,三分钟不到,孩子们便像一群被驯服的野兽,默默地、动作僵硬地拿起了角落里的破扫帚和抹布,开始打扫。
接下来的三天,雷屠成了幼儿园名副其实的门神。
白天,他像一尊铁塔守在门口,吓退了所有想来抢地盘或欺负孩子的成年幸存者。
晚上,他不像个管理员,反倒像个严苛的教官,逼着孩子们列队、站岗、学习喊口号。
他用最粗暴的方式,给这群野草般的孩子灌输了末世里最宝贵的“秩序”二字。
小青奉林小满的命令,每天都在远处悄悄观察并记录。
她的记录本上写着:“他很凶,说话像打雷,但从没动过任何一个孩子一根手指头。他自己的那份食物,有一半都进了孩子们的肚子。”
林小满在办公室调出了幼儿园门口的监控录像。
她看到,雷屠在半夜时分,用自己积攒了很久的积分,偷偷换了两箱昂贵的牛奶,然后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放在了每个孩子熟睡的床头。
第四天清晨,天还未亮,雷屠靠在墙边打盹。
那个曾经拿着钢管对他龇牙的瘦小男孩,蹑手蹑脚地走到他面前,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雷屠睁开眼,疑惑地展开纸条。
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队长。”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冰冷的墙壁,用粗糙的手掌狠狠抹了一把脸。
周五,林小满在基地的中庭广场召开了一场临时的全体评议会。
她没有多说废话,直接让人用投影仪展示了收容站这几天的监控录像,从一片狼藉到窗明几净;展示了小青的观察记录和雷屠的个人积分消费记录,那两箱牛奶的兑换条目格外显眼;最后,她拿出了十几张孩子们用碎纸片和木炭画的感谢卡,每一张上面都画着一个高大的、模糊的人影,旁边写着“我们的队长”。
在所有幸存者或惊讶、或怀疑、或感动的目光中,林小-满高声宣布:“经管理核心团队评议,雷屠试用期考核通过。我在此正式任命,雷屠为‘星光基地儿童安全主管’,直接对我负责。奖励个人积分100分,并进入基地管理团队预备名单!”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掌声如同潮水般爆发开来。
雷屠被阿虎推上了临时搭建的台子,他看着台下那些曾经畏惧他、厌恶他的面孔,此刻却都向他投来复杂的、却不再是纯然敌视的目光。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现在,想做个有用的人。”
林小满站在台下,望着那些在掌声中不自觉挺直了腰背的幸存者们,轻声对身旁的阿虎说:“你看,制度不仅能管事,还能救人。”
镜头缓缓拉远,越过人群,落在了东区幼儿园的大门上。
孩子们用五颜六色的粉笔,在水泥墙上画了一面歪歪斜斜的旗帜,旗帜上同样写着那几个字:“我们的队长。”
风暴并未停息,但光,确实已经照进了这末世的裂缝之中。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终究只是风暴间隙的短暂喘息。
夜色渐深,星光基地的东区巡逻道上,惨白的月光被浓云遮得忽明忽暗,将潜藏在阴影里的一切都拉扯得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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