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与焦臭弥漫在被炸开的档案室内，刺耳的警报声终于被切断，余下的只有高压电流熄灭后的“滋滋”余音和众人急促的呼吸。
魏九的身影如同一座铁塔，挡住了门外涌入的光线，他的军靴踩在破碎的金属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林晚照的心脏上。
他身后，全副武装的监察员迅速控制了现场，冰冷的枪口无声地指向室内唯一的幸存者。
“幻觉……都是幻觉……”
林晚照跪在焦黑的终端残骸前，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那张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脸上此刻沾满了灰尘与不知何时流出的鼻血，混合着泪水，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她的眼神涣散，瞳孔失去了焦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那块滚烫的、已经碳化的电路板。
魏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间，最后定格在林晚照身上。
他没有理会她的喃喃自语，而是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下令：“清理现场，检查数据核心是否被彻底销毁。”
两名监察员立刻上前，专业的仪器开始扫描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魏九则缓步走到林晚照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窥探她灵魂深处的秘密。
“你毁了证据。”他的声音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
林晚照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面充满了惊恐和乞求：“我没……我不是……我只是……想活下去……”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音，“那些数字……那些报告……它们要钻进我的脑子里……烧起来了……所有东西都烧起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电路板，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魏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基地对于“信息污染”和“数据过载”导致的心理创伤有专门的研究。
对于像林晚照这样的A级研究员，长期接触高密度、高机密的核心数据，精神出现异常并非没有先例。
她的表现，从表面上看，完全符合“精神崩溃”的典型症状。
“你看到了什么？”魏九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语气中带着一种诱导性的压迫感。
“光……红色的光……还有……0729……那个数字……一直在响……”林晚照的身体猛地一缩，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
魏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0729，正是那份失踪日志的编号。
她提到了这个，是精神错乱下的无意识呓语，还是……刻意为之的表演？
就在这时，一名监察员报告道：“报告长官，根据热熔残留检测，数据核心在物理销毁程序启动后，内部温度瞬间超过三千度，所有存储介质已完全气化，没有任何数据残留的可能。”
另一名监察员也呈上了一份报告：“墙壁上的血迹经过初步比对，确系SubjectLWZ本人。字迹分析……呈现出极度恐慌状态下的书写特征，逻辑混乱，无法解读。”
所有的物理证据，似乎都指向一个结论：林晚照在下载数据的最后关头，因未知原因触发了销毁程序，并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精神失常。
墙上的血字，是她崩溃的证明；手中的电路板，是她混乱中抢出的、毫无意义的“纪念品”。
魏九沉默不语，他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把它给我。”
“不！”林晚照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将电路板死死抱在怀里，“别抢走它！这是……这是我的……”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混乱的思绪让她无法组织语言，最终只能反复念叨着，“我的……我的……”
这种非理性的执着，反而更增添了她精神失常的可信度。
魏九没有强求，只是站起身，对身后的医护兵挥了挥手：“带她去医疗站，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观察。在评估结果出来前，任何人不得接触。”
“是！”
医护兵上前，试图将林晚照架起。
她激烈地反抗着，直到一名医护兵在她颈后注射了镇静剂，她才浑身一软，彻底瘫倒下去，但那只握着电路板的手，却依然没有松开。
在她被抬上担架，视线即将被门框遮挡的最后一刻，她那双看似迷离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与门外阴影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沈昭明，有了一刹那的交汇。
与此同时，训练场上。
“模拟突发EMP攻击”演习造成的短暂混乱已经平息。
沈昭明面色沉静地指挥着队员进行善后工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日常训练的一部分。
他不动声色地脱离人群，走进了指挥部旁的独立卫生间。
确认四周无人后，他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取出了那架被压得有些变形的口红纸飞机。
昏暗的灯光下，那行用鲜艳口红写下的摩斯密码显得触目惊心。
“Z.M.可信，但被监听。”
沈昭明的瞳孔骤然收缩。
Z.M.——赵猛。
这个信息，确认了赵猛是林晚照选定的、可以信任的中间人。
但后半句，才是真正的杀招。
“被监听”。
监听谁？
是赵猛？
还是接收信息的他自己？
或者，是他们这条线上所有的人？
林晚照用这种方式传出消息，其深意不言而喻。
她在警告他，他们之间的任何直接联系，甚至间接联系，都可能暴露在魏九的眼皮底下。
这张纸条，既是情报，也是考验。
考验他能否在被监视的情况下，安全地接收并理解这份情报。
沈昭明深吸一口气，冷静得可怕。
他没有选择烧毁，那会留下烟雾和气味。
他走到洗手池边，将纸飞机放在掌心，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倒出几滴无色无味的液体。
那是军用级别的速溶剂。
纸张遇到液体的瞬间，便如同冰雪遇上烙铁，迅速消融、分解，连同那抹鲜艳的口红印记，化作一股浑浊的液体，被他冲入下水道，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军容，镜中的男人眼神锐利如刀，所有的波澜都已掩藏在冰山之下。
林晚照把火种递给了他，现在，轮到他来让这火种在黑暗中燃烧了。
档案室的废墟旁，魏九看着林晚照被抬走，对身边的副官冷冷地说道：“把她‘抢’出来的那块电路板送到技术部，让老徐亲自带队，用最高精度还原上面的每一条线路。我要知道，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A级研究员疯了也要抓在手里。”
“是！”副官领命而去。
魏九独自站在原地，目光再次投向那面被熏黑的墙壁。
墙上，林晚照用鼻血写下的“LWZ已确认为钥匙”的字样，已经被取证人员用专业的涂层覆盖并切割下来。
钥匙……
这个词，像一根针，刺入魏九紧绷的神经。
是精神错乱下的胡言乱语，还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并用这种方式，向某个看不见的“同伴”传递信息？
他宁愿相信是前者，但直觉却告诉他，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新来的研究员，从进入基地的那一刻起，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夜色渐深，基地的医务大楼灯火通明，却安静得令人心悸。
林晚照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镇静剂的药效正在缓慢退去。
她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但并未睁开。
身体的感官正在逐一恢复，她能闻到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能感觉到手腕上冰冷的约束带，甚至能听到走廊外定时巡逻的、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
她的大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档案室里的一切，都是一场豪赌。
赌魏九的多疑，赌他对“信息污染”的刻板认知，赌沈昭明的默契。
她成功地将最重要的“钥匙”——那张记录着核心密码的磁卡，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她用血字和电路板两条错误的线索，成功地误导了魏九的追查方向。
她通过三层转手，将最关键的警告送到了沈昭明手中。
魏九绝不会轻易相信一个如此“完美”的精神崩溃案例。
爆炸和废墟可以掩盖物理证据，但无法抹去他心中的怀疑。
果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林晚照没有动，继续维持着平稳的呼吸，仿佛仍在沉睡。
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是魏九。
他站在床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审视着他的“战利品”。
许久，他才转身对门外的医护人员下达了命令，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林晚照的心头。
“准备A类精神压力测试和高阶逻辑陷阱问询，明早七点准时开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让整个病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我亲自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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