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只是一块灰色的粗棉布,像从破床单上裁下来的。顶上沾了些血迹和胎脂。
拿近了一嗅,扑鼻而来的却是公主留下的沉水香,以及蔷薇露的味道。
再细细闻了,才有了一些纺织物放久了的土味和霉味。
至于其他的痕迹,寻不到了。
再看女婴画像,毛绒绒的头发,圆溜溜的眼睛。五官齐整,十指齐全,全身上下并无胎记。
画像下方备注着女婴资料。
身长十三寸半,五斤一两。这比普通女婴,要瘦小许多,看来在胎中有些先天失养。
至于出生日期,预估为前日,也就是七月初三。
查罢了仅有的证物,沈悦在一旁咧着嘴:“都是白扯!刚出生的娃娃都长的一样,叫咱们上哪去找孩儿她爹,孩儿她娘啊!”
田画秋扭过脸来,老气横秋的说道:“师父,还没有查呢,您不能消极怠工。”
沈悦又气又笑:“嘿,你在教育为师咯?”
田画秋赶紧摇头:“不不,徒儿只是在就事论事。既然弃婴是在西山一带发现的,那她的父母,也一定住在西山一带。”
小豌豆在一旁人小鬼大的晃着食指:“要我说,范围可以再缩小一点,就方圆二里地吧。”
李值云惊奇的看了过来:“为何这么讲?”
小豌豆脆声答道:“因为小婴儿还活着呀!如果铁了心的不要,直接溺死算了,何必要多此一举。这就说明,这家人心中不忍,希望孩子被人捡走。说不定公主把她捡走的时候,家人还在不远处偷偷看着呢。所以说,肯定离家不远,总得是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然荒郊野外的,遇见猛兽怎么办。”
所有人眸光一亮:“是这个理儿喔!”
李值云看了一眼天上的毒日头:“走吧,早去早凉快,不在衙里耗着了。”
一说是去避暑,所有人呼啦一下子全出来了。
李值云笑了笑:“不去那么多人了,就叫三个小家伙随我去吧,也算是用小案子,练一练手。”
三个小家伙一听这话,高兴的蹦了起来。
沈悦噘嘴:“马还是我备的,居然不叫我去了。”
刘晃笑道:“那可真是拖儿带女……”说着,一把将他的徒儿岁丰推了过来,“出门在外,你是唯一的男子汉,记得保护好大伙!若有什么急事,快马回来禀告!”
岁丰抱拳:“师父,您就放心吧!”
……
步入西山地界,便是迎面清凉。
先把马匹存到了西山猎场,随后一路步行,来到了清凉山下的半步亭。
路途很顺,路程也不远,公主该是刚好从猎场出来,绕道此处,适才发现的小女婴。
放眼看去,山南还坐落着一个小村庄,不远不近,刚好能看到农人耕作的身影。
半步亭外,有一片被压实的草稞子,这里就是丢弃女婴的地方了。
本着就近原则,第一步就是去村落探访。
然而查到了日落时分,却没有任何可靠的消息。
村口情报组说:“全村总共一百二十户人家,可是今年啊,一个孩子都没出生。”
“那会不会是偷偷生下,再偷偷丢弃?”
妇人们摆着双手,笑出了大牙,“这咋个可能嘞!俺们村上,谁少了一根毛,俺们都清清楚楚,莫说是个人娃娃了!”
“是呀是呀,她怀了,难道不显怀吗?就算不显怀,发动的时候还没动静?呃,就算是能忍,不哼也不叫,腥臭的血气邻里还闻不见?”
“你们呀,要不去隔村问问吧,就在南边,再走个二里半。”
四个人望向了南边,确实在山雾之中隐着个村子。只是眼见落日西垂,这要是过去了,恐怕要借宿人家了。
李值云与民妇们道过了谢,领着三个小家伙往回走:“先回猎场宿下,明日一早再查。”
刚刚走到清凉山脚,便有一道钟声响起。
钟声穿透力极强,回荡在幽阔的山谷之中,惊得鸟儿四散。翅膀拍打的簌簌声与回音交织在一起,经久不息。
小豌豆仰头,看向了清凉山顶:“咦,山顶好像有座道观……”
岁丰说道:“是有,名叫清凉观,从前我奶奶还带我来这里烧香呢。”
小豌豆不愿走了,死死的拉住李值云:“师父,师父,咱们去蹭顿斋饭吧,我听说道观里的乳酪草饼可好吃了,有时候还有栗子仁呢。”
“小馋猫!”
李值云笑嗔一句,但还是口嫌体正直的牵住小手就走。自己的孩子,当然要自己疼咯。
田画秋跟在后头,慢声慢气的说了一句:“出家人不是吃素么?可乳酪属于荤腥呀。”
岁丰笑道:“那是佛家,这是道家。道家分为两派,其中有一派只有四种肉不吃,其他无所谓的。”
“哪四种?”
“牛肉,狗肉,乌鱼,大雁。”
小豌豆笑了一声:“大雁想吃也吃不着!”
田画秋默默点头:“看来,道士们的真实模样,与惯有的认知有所出入。”
呼哧呼哧的爬到山顶,天地已经变成了一片空明的水墨蓝,最后一抹残红也全然消失在了天际。
鸟儿归巢,四周苍野沉寂。
可堪堪走过山门,便有一阵清脆的噼啪声打破沉寂。
噼啪啪,噼啪啪,这种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听起来还有点肉痛是怎么回事……
放眼一瞧,原来是一道姑正揪着一道童,在道观门前打板子呢。
哈哈,果然如此。
小道童年纪不大,最多十三四岁,还是个女孩子。
道姑揪着她,像揪着个小鸡崽,忽忽生风的竹板子只管往屁股上盖。责的重了,那屁屁就躲,可是躲到哪儿,竹板子就跟到哪儿。
小道童吃不住痛,摔到地上呜呜大哭。
眼看那白生生的肉团子已经打出了指厚的紫楞子,李值云连忙去劝。
可刚走了一步,却又停住了。
这清凉观也在弃婴地附近,保不齐她们也有嫌疑。虽说十三四岁,未到及笄,可民间生子者,也不在少数了。
不管是与不是,先排除了再说。
李值云迅速握了握豌豆的小手,小声说道:“你姑姑有没有教过你,该怎么辨别一个女子是否生育过?”
小豌豆立马会意:“这个简单,摸都能摸出来。”
师徒俩一对眼,相视而笑。随后走上前去,当起了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