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缭纳 > 第二十章 悬衡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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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飞星郡的悬衡院坐落于内城西北方向。建筑风格冷峻肃穆,通体以玄武石构筑,棱角分明,仿佛一座巨大的机关堡垒。入口处坐落着两尊青铜镇魂兽,兽口中衔着闪烁青色符文的能量珠。

悬衡院作为域鉴府六大组织,与其说是研究所,不如说是一座融合了顶尖机关术与人类知识的殿堂。域鉴府内的机关道具图纸十有八九来自于此,再交由百工坊制作,依据产品用途交付于济世署、机关门、风物监等组织。

悬衡院下设三大下属机构:机关术科研实验的绳墨斋,保管和记录档案的卷宗库,人才培养和选拔的匠师廊。至于人员外调和技术审查,必须由所在地机关门负责人呈报域鉴府上官明伦舍定夺。

之前左辅目外城方钦、方伯两位墨师都是由徐北川呈报上官,再由明伦舍下令派遣地方悬衡院的。

徐继之与女土蝠踏过悬衡院布满精密导能纹路的门槛,书卷墨香扑面而来。光线自高耸的穹顶垂落,缓缓旋转的青铜算筹悬浮在空中,将光线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光斑。

女土蝠,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饶有趣味地看了徐继之一眼:这位刚从乡下目外城来的执事,应该是没见过城里这么恢弘的悬衡院。

他们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原本各自埋头处理墨工事宜的悬衡院弟子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两人身上。

“女宿将军?”一个低沉而带着明显敌意的声音响起,“不知机关门来我这小小的悬衡院有何贵干呢?”

徐继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站在主厅中央,他身着悬衡院高阶墨师特有的藏青色云纹袍,面容与方钦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少了几分阴鸷与桀骜,多了几分方正和儒雅。

他正是方钦的长子,方镇。他身后簇拥着几名同样面带悲愤的年轻弟子,眼神不善地盯着徐继之。

“方镇贤侄,节哀。”徐继之压下疲惫,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郡主有令,需即刻调阅关于目外遗民茅献村陈天元的全部卷宗。事关重大,还望行个方便。”

“贤侄?”方镇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徐继之,转头问向身边的墨工,“真是开了眼了!目外遗民有名字了?还有卷宗?竟值得劳烦代执事大人和玄武将领亲自跑一趟?家父尸骨未寒,悬衡院上下正全力处理殉职同僚的抚恤与方院正身后事。家父生前是副院正没错,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羞辱的!代执事倒好,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要插手悬衡院事务了?”

他刻意加重了代执事和插手几个字,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激起一片窃窃私语和不满目光。

“方镇贤侄,请注意您的言辞!”徐继之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压制道,“此乃郡主之令!调查冰傀屠村与左辅目外城陷落真相,陈天元是唯一活口,是关键线索!岂容耽搁?”

“郡主之令?”方镇猛地提高音量,悲愤与怨毒交织,“家父方钦,苦心经营北飞星郡悬衡院三十余载。为了守左辅城,为了掩护撤离,死战不退,以身殉城!济世署里他尸骨未寒,血迹未干!你们倒好,不去报仇杀敌,不去安抚英灵,却跑到他守护了一生的地方,要查什么莫名其妙的遗民卷宗?还要由你这个...你这个郡主提拔的亲家代执事来查?!”

他向前踏出一步,气势咄咄逼人,声音激动颤抖:“徐继之!你告诉我,家父就义和谢城主遇刺时,你在哪里?机关门、悬衡院的精锐弟子死伤殆尽时,你在哪里?为何就你能安然无恙地坐上明鸢,逃回飞星郡?好手段啊!如今还要借着郡主之令,仗势欺人,染指我悬衡院?!”

方镇之语尖锐无比,字字诛心,也戳中了在场许多弟子心中潜藏的疑虑。悬衡院弟子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徐继之便是罪魁祸首,恨不得立刻杀之...

“你!”徐继之气得脸色发白,手指下意识攥起了拳头,却又强忍着松开。方镇的指责,虽偏激恶毒,但徐姓、城破皆是事实。

在场的悬衡院弟子受方钦院生前正拂佑,此时悲怒交加:

“方镇师兄说得对!”

“方院正尸骨未寒,岂容外人指手画脚?”

“什么代执事?分明是新官上任,借机夺权!”

“谁的卷宗都是悬衡院机密,岂能轻易示人?”

“他又不姓方,我们凭什么信他?”

方镇身后的拥护者们纷纷出声附和,情绪激动。几名弟子悄然移动位置,隐隐围住了徐继之和女土蝠。

女土蝠一直沉默地站在徐继之侧后方,冷眼旁观着这场冲突。

她无声地扫过方镇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掠过他身后每一个弟子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及那些看似无意阻挡的身影。她是个机关门的武将,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要做的就是把一切所见所闻都汇报给镇北座徐北川。

“外行领导内行?哼!”方镇见群情激愤,底气更足,他指着徐继之,声音带了刻骨的恨意,“家父一生心血都在这悬衡院!你懂机关推演吗?懂情报甄别吗?懂墨工培养吗?不过是姓徐的旁支,靠着临阵脱逃捡回一条命,就妄想骑到我们头上?想查卷宗?可以!但觉得我们方家好欺负,就坐实你代执事的位子?做梦!我告诉你,悬衡院永远姓方!”

“放肆!”徐继之终于按捺不住,怒喝出声,一股属于高阶机关师的灵气勃然欲发。

目外城血战,他身先士卒奋不顾身,袍泽的鲜血同样浸透了他的衣衫,战争的痛苦同样折磨着他的灵魂。方镇竟敢如此辱骂!

就在气势攀升的瞬间,他忽然看到女土蝠冰冷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紧握的拳头。

徐继之心头猛地一凛,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脸色铁青,却终究没有更进一步。

“怎么?恼羞成怒了?还想动手?”方镇冷笑,眼神怨毒,“好啊!上阵杀敌唯唯诺诺,对内出手重拳出击!”

场面一时僵持。悲愤的弟子、煽动的领袖、无助的代理执事、暗处的玄武将领……悬衡院内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和猜忌的阴霾。

女土蝠的目光在徐继之与方镇之间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徐继之无奈的脸上。她心中那粒怀疑的种子悄然萌发:方镇的悲痛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徐继之是徐家远亲,身份本就敏感。目外城陷落后谢屏山垂死,方钦殉城,两大实权位置空悬,他确实是最大的受益者。徐继之急于调阅陈天元卷宗,是真的为了追查真相?还是想先一步掌握关键信息?甚至提前布局呢?

方镇见徐继之强忍怒气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猛地一挥手,将腰间那枚代表悬衡院身份的青铜令牌重重拍在案几上,发出重响:“都给我听好了!在方院正身后事未妥之前,悬衡院一切事务,由我暂代!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尤其是某些心怀叵测的外人,休想动我们院内一卷一宗!”

冰冷的宣言响彻了整个悬衡院大厅。

徐继之孤立无援地站在大厅中央,承受着四面八方的敌意。

飞星郡内部的阴霾,丝毫不逊于城外那笼罩天地的战争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