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回头,也不敢再看他的脸。
怕一看,心就又要沦陷。
方淮却不依不饶,紧跟着追了上来。
“你别跟我!”
她猛地回头,声音陡然升高。
方淮一脸不解,眉头越皱越紧,眼里满是心疼。
他以为她是因为今晚的事受到了惊吓。
他执意要送她,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我送你到门口就好,就送到那儿,不进去,好不好?”
“我说了不用!”
谢笙晓猛然转身。
她飞快地抹了把眼角,咬紧牙关,只留下背影。
可就算她拒绝,方淮还是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老楼的声控灯忽闪忽灭。
两人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仿佛他们之间六年的距离。
她停在自家门前,手指颤抖地翻找钥匙。
她试了第一次,钥匙没对准。
第二次,手抖得厉害,又滑开了。
第三次,她的呼吸已经急促得几乎窒息,可还是插不进锁孔。
最后,方淮伸手攥住她的手,引导着钥匙缓缓插入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手背上的伤口。
衬衫袖口已经被血浸湿,那片暗红迅速洇开。
看得人心惊肉跳。
“真不帮我包一下?”
方淮没有生气,反而把胳膊伸到她面前。
她侧过脸,不敢再看。
良久,她才挤出三个字。
“我不会。”
方淮却突然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声音坚定。
“你会。”
“以前我受伤,全都是你包的。你记得吗?”
这句话,像把钝刀。
一下一下地戳进谢笙晓心里最疼的地方。
她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方淮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六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时他一受伤,她就会急得眼眶发红,手忙脚乱地翻找医药箱。
手指颤抖着撕开绷带,一遍遍问他疼不疼。
每次她都缠不好,绷带歪歪扭扭地挂在手臂上。
最后总被他轻轻一笑,拉进怀里。
“没事的,有你在我身边,一点都不疼。”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逼自己冷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们现在早就分开了。谢谢你今天帮忙,但以后别来了。我们……已经不是从前了。”
方淮眼神一沉。
“晓晓,你听我解释,那天我不是故意……”
“六年前,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她猛地打断他,后退一步,转身退进屋里。
“砰”地一声,门重重关上,隔开了两个世界。
也隔开了他们之间仅剩的一丝温存。
她背靠着门,身体一点点滑坐到的地板上。
双膝蜷缩在胸前,手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脑子里全是过去和方淮的片段,像电影一帧帧闪过。
他骑着摩托车来接她下班。
风扬起她的长发,她笑着扑进他怀里;
他们在海边的小摊吃烧烤。
他把最后一口塞进她嘴里,自己却被辣得直喝水;
生日那天,他送她一条银色手链,笑着说。
“这一生,我只为你戴上它。”
她曾以为,她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现实是,她们分开了。
一句话,一封信,一个决绝的背影。
就将所有誓言碾成碎片。
方淮成了人人羡慕的大律师,光芒万丈。
被媒体称为“最年轻的律政精英”。
而她……
她视线落在墙角蔓延的霉斑上。
厨房水龙头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像是在提醒她又拖欠了水费;
巧巧的小床挨着她的床。
卑微、拮据、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和六年前比,像两个世界。
她不是没努力过。
可命运像一堵墙,把她一次次推回原地。
她颤抖着摸出手机。
屏幕裂了一道缝,像她的人生一样支离破碎。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彭先生,你还能……再帮我一次吗?”
除了彭世安,她真的没人可找了。
就在她以为对方要挂断时,彭世安的声音终于响起。
“你想我怎么帮?”
“我惹上程震德了,”
谢笙晓死死捏着手机,声音颤抖,几乎带着哭腔。
“他现在恨不得杀了我和我女儿。他放话了,说要让我们母女俩在这座城市待不下去。”
她咬着嘴唇,努力稳住呼吸。
“只要你肯帮我,哪怕……去讨好张汶我都可以答应。”
彭世安提醒过她,离张汶远点。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会听闽南话?”
彭世安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能听懂一点。”
谢笙晓低声回应。
在那间金碧辉煌的会所里。
张汶用闽南话对彭世安说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要求,她都听见了。
张汶见她长得好看,起了贪念。
他端起酒杯,笑得轻佻,开口问彭世安。
“这女人不错啊,能不能让给我玩几天?”
彭世安没有当场答应。
可谢笙晓还是从他那一瞬间的眼里,看出一丝动摇。
她还欠他钱,她的命运就始终攥在别人手中。
她就像一件被抵押的物品。
随时可能在一场酒局之后,被当作礼物拱手送人。
当初接过那六十万的时候,她就明白。
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笔钱救了巧巧的命,也把她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行,我答应你。”
彭世安终于开口。
“明天晚上八点,临江公寓8栋顶楼。”
“打扮得体面些,只要让那位满意,我立刻安排人全天盯着你女儿,还会给你找最厉害的律师,保证她的监护权一分都不会旁落。”
“谢谢彭先生。”
她低声道谢。
电话一挂,谢笙晓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软倒在地上。
她想起方淮昨晚站在门外的样子。
穿着一件黑色风衣。
肩头落着细雨,眼神灼热而坚定。
她记得他语气坚决地说。
“跟我走,别再受这种苦。”
可是,六年前,他头也不回地离开时。
有没有想过,她会有今天这一步?
眼泪再一次涌上来,温热地滑过脸颊。
她蜷起身子,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
月光从布满灰尘的玻璃照进来,洒在地板上。
把她瘦弱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像一张被风吹得发皱的纸。
单薄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消散。
……
临江公寓,7栋顶层。
方淮站在窗前。
目光沉沉地望着脚下灯火通明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