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抬头,目光撞上谢笙晓的脸。
她正皱着眉,担忧地望着女儿。
她没有听清巧巧说了什么,却被孩子突然黯淡下来的眼神和垂下的小肩膀揪紧了心。
方淮胸口像压了块沉重的石头。
他甚至荒唐地想,要是自己和谢笙晓真有孩子……
估计也就长这样吧。
眉眼清秀,神情安静,像她妈妈一样乖巧。
软得让人舍不得说一句重话,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他用力压下心里的情绪,喉咙动了动。
手指微微颤抖,却还是缓缓抬了起来。
伸手,轻轻揉了揉巧巧的小脑袋。
“你不是累赘,你是妈妈心尖上的宝贝。是她最疼、最舍不得的孩子。”
他顿了顿。
“叔叔从来不会那样想,以后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他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医生的话,按时吃药,听妈妈的话,乖乖吃饭,好好睡觉,把身子养得壮壮的,像棵小树苗一样,一天比一天结实。”
“只有你健康了,有精力了,将来才能真正地保护妈妈。”
他看着她懵懂的眼睛,声音轻了些。
“明白吗?你要先学会照顾好自己,才有能力去守护别人。”
巧巧愣愣地望着他。
接着,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巧巧,你们在聊什么呢?”
谢笙晓终于开口,声音有点轻。
她的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紧张,手指微微蜷缩。
她总觉得巧巧刚才看方淮的眼神太过依赖了。
万一……
他知道了真相,知道这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
她不能让方淮再靠近巧巧。
她一把将方淮拉开。
方淮猝不及防地被拉开,身子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他缓缓站直身子,眉头微皱,目光沉沉地看了谢笙晓一眼。
他还能对她们母女做什么吗?
他只是想帮忙,只是在巧巧发烧时,顺手送她们来医院。
只是看到孩子难受,本能地想去安慰。
可谢笙晓的反应,却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方律师,今晚谢谢你。”
谢笙晓的声音平静。
“巧巧该休息了,我也会留下来陪她。你……就先回去吧。”
方淮咬了咬后槽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得发慌。
他感到一股委屈,还有被拒绝的失落。
他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争辩,只是深深看她一眼。
“明天,去我律所。”
谢笙晓眉头一皱,心头猛地一紧,抗拒道:“去律所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护住身后的床,声音提高了几分。
“我现在没有案子要委托你,也没必要和你私下见面。”
她不想再和他有私下的交集。
尤其是现在这种敏感的时刻。
方淮没解释,也没多做纠缠,只丢下一句:“去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最后望了眼床上正盯着自己的巧巧。
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澄澈。
那眼神里没有防备,只有信任和一丝依恋。
方淮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他不敢再看第二眼,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冲动。
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走廊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鼻尖发酸。
方淮打了个激灵,混乱的思绪总算冷静了些。
他抬手扶了扶额角,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些翻腾的情绪压下去。
可谢笙晓刚才那防备的眼神。
还有巧巧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脚步一顿,转而拐进一个安静的消防通道。
他掏出手机,指尖微颤地拨通了尹玉枫的号码。
电话一响就接通了,显然对方早就在等。
“你在哪儿?
跟谢小姐谈了吗?
语气里满是焦急与试探。
“医院。”
方淮声音低沉。
“再帮我查件事。”
“啊?你人去医院了?”
尹玉枫惊讶地叫了一声。
方淮没理他这句,声音冷得像冰。
“把这六年里,和谢笙晓有过来往的男人,一个不落地给我挖出来。每个名字,每段关系,都要清清楚楚。尤其是叶轩!”
“叶轩”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尹玉枫那边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你……出什么事了?突然查这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方淮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不断浮现谢笙晓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
那不是普通的疤痕。
而是长期受虐留下的痕迹。
“我得弄明白,”他声音沙哑,“这帮人里到底是谁下手这么狠!”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冷厉。
“马上去查,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是谁,做过什么,现在就动手。一个都不许漏。”
那股怒意穿透电波,直直砸向电话另一端的尹玉枫,压得他连呼吸都不敢重上一分。
“好好好,我立刻去办。”
尹玉枫的声音颤抖着,语气里满是惶恐。
他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转身就冲出门去。
方淮猛地挂掉电话,听筒“砰”地一声砸回座机。
他烦躁地抬起手,一把扯下早已松垮歪斜的领带。
那些画面,那些伤口……
一遍遍在他眼前回放。
他紧咬牙关,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恨意。
他发誓,一定要揪出那个人。
竟敢对他曾经视若珍宝的人下这种手。
他绝不会原谅,也永远不会放过。
……
第二天快天黑时。
谢笙晓站在了风之重律所的大门口。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长发随意披在肩头,眼神有些恍惚。
她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袋。
纸袋里装着那件外套。
方淮昨晚借给她披上的那件。
她回家后,亲手将它熨得平平整整。
正准备抬手推门进去,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方律师,今天庭审挺顺利,对方答应调解了,赔偿方案也基本敲定,您看后续要不要……”
谢笙晓本能地回了下头。
她的目光透过半开的玻璃门,落在走廊尽头的身影上。
只见方淮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
他一手提着厚重的公文包,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
助理跟在一旁,低着头快速汇报。
他则微微侧耳听着。
夕阳余晖穿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