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再次回到藏书楼,推门进入。
一楼空荡无人,与之前并无区别,只是不似方才进来时只有纸墨灰尘的味道,这一次,空气中掺杂着浓重的鲜血腥气,自上而下涌来,令人作呕。
“就、就在二楼……”陈仁声音止不住颤抖,脸色惨白,手指哆嗦地指向二楼,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只是夜里睡不着,便来书楼找本书读,没想到……在二楼看到冯言和芳兰躺在地上,血流不止。”
他身体不停地抖动,几乎要站立不住,描述模糊不清,只嘴里来回重复着“好多血”。
苏赢月一直悄无声息地盯着他,她观察到他在说话时,眼神慌乱,飘忽不定,几次飞快地瞥一眼沈镜夷。
周学正掩住口鼻,脸色发白。
蒋止戈“锵”一声,拔出碎星剑,率先上楼。
苏赢月眼前一暗,沈镜夷已站到她身前。她扬起脸,与她对望,乌眸如水。
沈镜夷垂眸,与她交换一个眼神,示意她务必小心,而后抬手从她手中拿过灯笼。
转身之际,他又看了张悬黎一眼,而后抬步上楼。
张悬黎立即又靠近苏赢月一步,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紧随其后。
再次踏上吱嘎作响的木楼梯,血腥气味愈往上走愈浓烈,其中还混合着铜绿燃烧的味道,与徐域那盏青铜灯树燃烧的蜡烛的气味如出一辙。
刚踏上二楼,烛火摇曳下,苏赢月便见冯言歪倒在地上,周身皆是鲜血,青衫的胸口处已被侵染成红色。
张悬黎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月姐姐,那女子好像是方才遇见的那位厨娘。”
苏赢月视线转移,便见那名唤芳兰的年轻厨娘上靠着桌角,半坐在地上,鲜血侵透胸口的衣衫,并从身下蔓延开,污染到她和冯言身前摆着的餐盘。
她身旁放着一个打开的食盒,正是方才遇见她时,她手中拎着的其中一个。原来这食盒是……,苏赢月心中惋惜,可如今咫尺之间,两人再也无法共食。
“哎呀!”周恒看到此景,发出一声短促地惊语,而后语塞,并以袖掩面,不忍再看第二眼。
那报信的陈仁更是夸张地“啊”了一声,身体剧烈一抖,瘫软在地,嘴唇止不住哆嗦,“太、太惨、了。”
他嘴里不断反复着这句话,似乎被眼前的惨状完全骇到,但不知为何,苏赢月觉得他那份惊恐之下,透着一种夸张地演绎。
沈镜夷面色依然沉静,只是下颌绷得极紧,声音冷静地近乎冷漠,“蒋巡检,命人封锁藏书楼,不得任何人进出。”
“好。”
蒋止戈转身迅速往楼梯处走,经过她和张悬黎身边时,看了张悬黎一眼,交代道:“护好鉴清和苏娘子。”
张悬黎点点头,而后警觉地看着四周。
苏赢月已不是第一次见此场景,但胃里依然忍不住翻江倒海。她深吸几口气,将其强行压下,而后轻声道:“玉娘,我们上前去看看。”
张悬黎对此似乎并不害怕,她脸色如常,点点头。
就在此时,障尘带着陆珠儿赶到。
沈镜夷目光沉静地扫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惊魂未定的周恒和陈仁身上,声音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道:“周学正,烦请你带陈仁去一楼定下心神,稍后我有话问他。”
“好、好。”周学正领着陈仁下楼去。
见二人下楼,沈镜夷又道:“障尘,你去楼下盯着。”
“是,郎君。”
障尘转身下楼,与上楼的蒋止戈擦肩而过。
苏赢月来到沈镜夷身侧,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同时蹲下身去。
她在芳兰身上摸索一番,在袖口里找到了用朱砂书她八字的黄纸。
苏赢月抬眼看向沈镜夷,他也从冯言身上找到了同样的黄纸。
沈镜夷伸手,苏赢月便将手中的黄纸递过去给他。
“这上面又写的是你和苏娘子的八字吗?”蒋止戈问。
沈镜夷点头。
蒋止戈眉头皱起,“天杀的,到底是谁在幕后作怪,最好别让我抓住他,否则我一定宰了他。”
“还有我,姑奶奶我一定抽死他。”张悬黎一脸气愤。
沈镜夷看了一眼苏赢月,目露关切。
苏赢月微微摇头,表示她无事。
“咦?”陆珠儿嗅着鼻子,微微蹙眉,“空气中怎么有某种药草被火燎过的气息?”
“什么药草?”蒋止戈问。
“我也说不出,就是闻着使人微微头晕。”陆珠儿道。
“怪不得我觉得脑袋有些昏沉,还以为是自己受寒所致。”张悬黎道。
闻言,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入苏赢月脑海。
她曾在外祖父收藏的杂学书籍中读过,前朝方士之术,有以曼陀罗之花合药,焚其烟,可致人头昏晕厥,乃至不省人事。
苏赢月心猛地一沉,侧身看向沈镜夷,语气略微急促又清晰道:“沈提刑,珠儿所说的药草应该是曼陀罗,我曾在书中看到过,曼陀罗染之可令人眩晕。”
“而且,空气中还有徐博士那可以散发青绿色火焰的蜡烛的味道。”
沈镜夷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那个蜡烛应该是用铜绿或胆碱混合灯油特制而成,我在外祖父收集的一本孤本中看到过。”
苏赢月看了他一眼,继续分析道:“如果在这个特制蜡烛中再混入曼陀罗,就可以使人晕厥,再行杀之。”
沈镜夷眸子微微一缩,而后抬眼,望向三楼,眸中闪着锐利的光芒,如同猎鹰发现了猎物。
片刻后,他的目光又恢复沉静,只静静审视着三楼。
这短短几息,屋中寂静无比,只有烛火摇曳。
苏赢月也抬头瞧向三楼,只是下一秒,陆珠儿便凑到她身边,拉住她的一只手赞叹道:“姐姐,你知道的真多啊!”
“就是就是。”张悬黎立马挽上她另一侧手臂,“月姐姐比表哥懂得还多呢!”
苏赢月对二人微微一笑。
“苏娘子的意思是,他们二人在被杀之前,早已陷入了人为制造的、无知无觉的昏沉之中。”蒋止戈恍然,“怪不得现场几乎没有挣扎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