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给......”林业闻言,脸色铁青,斥责的话几乎脱口而出,却在撞上楚璃惊慌失措的目光时,猛然顿住。
他极力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璃啊,为父的意思是,那玉佩是为父早年拙作,恐陛下见了笑话,一时......有些惶恐罢了。”
楚璃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委屈道:“可是,陛下对父亲的手艺赞不绝口,当场下旨让父亲替陛下也雕刻一块龙佩呢。难不成父亲未曾接到口谕?”
“怎会没有?”林业微笑地咬牙切,“晌午时分,喜公公亲自来传的旨。”
“这般大大的喜事,父亲为何看上去并不欢喜?”见林业沉默不语,楚璃又道,“此次机遇可是百年难求呀,若父亲雕刻得宜,陛下龙颜大悦,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届时又何须跟长公主虚与委蛇?”
林业终于绷不住了,低声怒喝道:“你懂什么!”
楚璃眼圈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亲,是女儿做错了吗?”
林业眉头紧锁,强压住火气,起身走至楚璃身边,看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动作却有些僵硬:“为父不是这个意思,今日你也累了,先回房好生歇息去。陛下既赐书,那便用心研读,把握圣心才是正理。”
“是,女儿知道了。”楚璃用手帕拭去眼泪,乖巧应声,“那女儿......先告退了。”
她屈膝行礼,转身退出书房,在门合拢的那一刹那,眼底的慌乱瞬间退去。而书房内传来林业重重地叹息,以及瓷器重重落在桌面上的闷响。
楚璃脚步未停,行至院外,悄摸摸隐于花木之后。
不多时,一熟悉的身影从远处急急忙忙奔来,待那人走近,楚璃看清了来人正是钱伯。待钱伯步入院中后,楚璃才从暗中缓缓走出,迅速回了莲花苑。
与此同时,书房屋顶上的萧誉缓缓探出脑袋,听完林业与钱伯的密谈后,他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朝莲花苑的方向飞去。
此刻,莲花院内,烛火微明。
小莲尚未归来,楚璃独自倚在窗边,单手撑头,目光凝视着跳动的烛火,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案几上的《礼艺全书》,静待消息。
突然,敲门声响起,楚璃疾步上前将门打开,见来人并非小莲,楚璃微愣片刻,随即侧身让道:“萧将军,请进。”
“楚小姐尚未歇息,莫非是在等人?”萧誉踏步而入,声音低沉。
楚璃眉头微蹙,随即唇角上扬:“是啊,这不是把萧将军等来了?”
“莫要开玩笑,”萧誉轻咳一声。
“阿璃并未开玩笑。”楚璃坐回窗前,执起茶盏轻抿一口,眉头微挑,忽然问道,“萧誉,方才......你是否也在书房附近?”
萧誉神色微顿,并未否认,直接问道:“那玉佩有何特别之处?为何林大人需让人去寻能人巧匠?”
楚璃轻笑一声,“那玉佩并非他亲手所刻。”
“原来如此。”萧誉了然,转而道,“在下此次前来,是为清风斋一案。”
“你是代陛下来问进展的?”楚璃将茶盏置于案上,抬眼望向他,“眼下我也尚无头绪。若你不急,不妨坐下与我一同等等。”
说罢,楚璃指尖轻点了一下身旁的座位。
萧誉略作沉吟:“好。”随后缓缓在她身旁落座。
楚璃垂眸替他沏茶,之后便借着烛光,静静翻阅起那本《礼艺全书》来。
萧誉并未再出声,就只是静静地望着对面之人。
她低眉专注的侧脸被烛光勾勒的格外柔和,与以往见他时,那副冷眼相向,厌恶疏离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心中微动,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与她竟还能这般平和地共处一室。
楚璃读书读得入神,萧誉看人看得专注。
半晌,两人不约而同地伸手去取茶盏,却碰到了同一只杯壁。
他的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指。
两人同时一颤,蓦然抬眸。
瞬间四周空气凝滞,只剩四目相对间,彼此交错的呼吸声,暧昧不已。
就在这时,小莲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小姐!”
旖旎顿散。
楚璃迅速收回手,萧誉亦收起心神端坐好。
小莲快步走进来,见到萧誉,连忙行礼:“萧将军。”
随即急忙将一封信递给楚璃:“小姐,老太爷的回信。”
楚璃接过信,迅速打开,阅读完后,转向萧誉,语气已恢复如常:
“你要的消息到了。请你转告陛下,外祖父年事已高,不便亲自出山,不过他从族中选了一位机关高手,可协同探案。明日辰时,凌霜会带人去你府上。”
萧誉闻言,神色一肃,起身拱手道:“有劳楚小姐,也我谢过楚老太爷。”
言毕,萧誉并未立即告辞,他望着楚璃手中的书籍,提醒道:“章祭酒此人极重礼法规矩,最不喜旁人当众质疑驳斥。”
楚璃闻言微微笑道:“多谢将军提醒。”
“时辰已晚,不便打扰。在下告辞。”说罢,萧誉身形一动,瞬间消失不见。
次日辰时,凌霜准时带着一神色精干的中年男子抵达萧府。萧誉并未耽搁,即刻引此人入宫面圣。
陛下得此助力,龙颜大悦,当即颁下密旨,派二人协同查案。
紧接着,君翊又下一道明旨:五日之后,于国子监大门外举办公开讲学,不仅特邀世家才女列席,更准许百姓围观听讲。此讯一出,民间沸腾。
而国子监内,忌酒章程则心中大为不悦,女子与众生同席听讲,自大君创世以来,未曾有之,实乃骇人听闻。
他满腹牢骚,却圣意难违,于是只能将牢骚发泄在国子监博士沈行文身上。
而被贬的新科状元沈行文,亦苦恼不堪。
本就因被贬至此,处境尴尬,被受冷。如今又因这女座讲学一事,祭酒大人便将这棘手的讲台搭建与一应繁杂的筹备事务,统统推到他肩上,令他步履艰难,焦头烂额。
真真是凄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