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根本不给楚璃任何辩解的机会，转身朝着章程则深深一躬，腰几乎弯到了地上，声音惶恐而卑微：“祭酒大人息怒！小女无知狂妄，言行无状，皆是我教女无方！林业在此向大人赔罪，回去必定严加管教，绝不轻饶！”
“林大人真是好教养！”章程则冷哼一声，脸色稍微缓和，但语气依旧冰冷，“今日之事，非一句教养无方便可揭过，令嫒之言，骇人听闻，妄议朝政，在场之人皆可作证，你好自为之！”
闻言，林业身体一颤，他猛地转头，望向楚璃的目光再无半点父女之情，只剩满天的怒火和恐惧。
楚璃看着林业那张扭曲的脸，心里凉了半截。她试图解释道：“父亲，我并非妄议朝政，只是就学问提出疑问，求一个公平......”
“公平？”林业厉声打断，手指着人群，“你看看，这就是你想要的？成为众人眼中的异类，谈资，笑柄？！我林业一生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怎的竟生出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祸及家族的孽障！”
他越说越气，手一挥，直接背过身去不再看她，“我林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走吧，从今日起我林业没有你这个女儿！你与林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楚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挺直了脊背，目光平静地看向林业：“父亲......”
她顿了顿，改了口，“林大人既然如此决断，楚璃.......遵命！”
说罢，她转向众人，“今日国子监外所言所行，皆是楚璃一人之过，与林家无关，往后楚璃是荣是辱，是福是祸，亦与林家......再无半分瓜葛。”
话音刚落，她回转身体，朝着林业缓缓跪下，郑重地磕了个头，“楚璃........拜谢林大人多年养育之恩。”
林业的身形似乎僵硬了一瞬，片刻又恢复原状，他并未回头，手不耐烦地挥舞着：“既已恩断，便速速离去！莫在此处碍人眼！”
楚璃缓缓起身问道，“林大人，楚璃可否去林府将自己的私物带走？”
“准。”林业皱着眉头，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他始终背对着他，身形挺着笔直，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是污了视线。
“那既如此，多谢林大人。”楚璃又是微微福身，说罢便转身离开。
此刻围观的的人群，竟都不自觉的给她让出一条道来，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有些人幸灾乐祸，有些则忧心忡忡，亦有那些戴帷帽的女子眼中掩不住的担忧与惋惜。
楚璃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待离开人群后，她面上的伤心难过立刻烟消云散，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她并未立刻朝林府的方向走去，而是身形一转，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中。
巷子深处，一辆玄黑鎏金的的马车静候其中。
楚璃行至车前，屈膝行礼道：“民女参见陛下。”
车帘随声掀起，露出君翊清俊含笑的脸庞：“楚姐姐，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是民女的本分，”楚璃垂眸答道，“更何况，此事亦是民女心中所愿。”
“说的好！”君翊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掠过她脸颊处还未消失的红痕时骤然渐沉，“你放心，朕允诺之事，绝不会食言。”
说罢，君翊放下车帘：“回宫。宣国子监祭酒章程则，礼部尚书林业，即刻觐见。”
“民女谢恩，恭送陛下。”
待君翊的马车远去，楚璃这才从巷子里缓步而出，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此时，林府门前的家丁早已得到了消息，此刻见到楚璃孤身回来，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既不敢阻拦又不敢轻易放她入内，一时僵在了原地。
突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自门后响起：“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那位在国子监门口妄议朝政，被老爷亲自逐出家门的‘二小姐’吗？”
紧接着，林夫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快步走出，她穿戴华丽，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快意，“怎么？被老爷亲口断绝了关系，还有脸回来？莫不是后悔了？”
她用绢帕按了按嘴角，眼里的得意几乎快要溢了出来，“可惜啊，老爷正在气头上，怕是没空见你这个‘祸害’了。识相的，自己滚出去。”
楚璃驻足，非但不恼，反而轻笑一声道：“林夫人，我回来不过是来拿自己的私物罢了。您如此幸灾乐祸，不就是觉得我一走，就可以给您那位为人妾室的女儿腾位置了吗？”
林夫人脸色骤变。
楚璃不等她反驳，声音轻缓道：“可惜啊，可惜，即便是我走了，她怕是也回不来了。您猜？林大人是愿意豁出脸面让她归宗？还是......宁愿自己纳妾，再生个儿子？”
“你胡说！”林夫人气急败坏，声音发颤，“老爷，他不会的......”
“是吗？那您女儿出嫁当日为何会是那副光景？还有......”楚璃突然顿了顿，上前一步，凑近林夫人耳边，“您可别忘了，我的名字可还在族谱之上呢？”
话音刚落，她便径直踏进府内，朝着莲花苑走去。
刚踏进莲花苑，小莲便红着眼眶急忙迎了上来，“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楚璃看着小莲眼中未褪去的担忧，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无妨，我没事，东西可处置妥当了？”
小莲点点头，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道：“小姐放心，都按您之前的吩咐，最要紧的那些，早已让凌霜姐姐暗中送回芙蕖小院了，眼下屋内剩下的，不过就寻常几件衣物罢了……”
她顿了顿，目光下意识朝库房方向望去，声音有些迟疑，“只不过……夫人留下的那些嫁妆……”
楚璃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清冷，嘴角却勾起弧度，语气平静且笃定：
“不妨事，且让他们再保管些时日，”
“一个月后，我要他们亲手将一切，原封不动地奉还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