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君翊颔首,“既然如此,那她以后是福是祸,便与你林家再无干系了。”
林业闻言,一时未能明白其中深意,只当是皇帝,不再追究林家,顿时心中狂喜,连连叩首:“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见状,君翊转过身,挥了挥手:“此事朕已知晓,你们退下吧。”
章承泽与林业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面爬起,连官帽歪了也顾不得扶正,躬身垂首,踉跄着退出了御书房。
直到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上之时,这两人才敢稍稍直起腰,而后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劫后余生的恍惚,与更深的不安。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君翊并未坐回龙椅之上,而是负手行至窗边,目光投向宫墙之外。
这时,喜多宝悄无声息地上前,低声道:“陛下,人已经走了。”
“嗯。”君翊淡淡回应,“多宝,你说,朕这把火,添的够不够旺?”
喜多宝垂下头,声音谨慎而恭顺:“陛下圣心独运,奴才愚钝。只是.......林尚书和章祭酒此番,怕是吓破了胆。”
“吓破胆?”君翊轻笑一声,摇摇头,“林业吓破胆倒是有可能,章程则那老狐狸怕是没那么容易。”
突然,他转过身,眸色深沉:“不过无妨,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这群迂腐的老匹夫,终究会干枯在岸上沙石之中。哪怕头破血流,这新芽总要萌发。”
“陛下说的是。”喜多宝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亲自去盯着林家,”君翊的语气恢复了一丝冷静,“族谱之事,三日之内,朕要见到结果。再......”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兴味,“去看看楚姐姐出了林府,去了何处?待林家事了,你再去给她颁一道旨意,记住阵仗务必要大,务必......人尽皆知。”
“奴才遵旨。”喜多宝心领神会,立刻躬身退下。
御书房内再度只剩君翊一人。他踱回那那堆叠如山的奏章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地坐下。
刚拿起最上边一本,翻开只扫了几行字,瞬间眉头拧紧:“迂腐!通篇废话!”
他低声抱怨着,将那奏章气愤地合上,随手丢在一旁,
“这破奏章!谁爱看谁看!”
他霍然起身,一刻也不愿在这沉闷的案前多待,径直朝殿外走去。
“陛下?”殿外侍立的小太监急忙询问。
“去御膳房。”君翊脚步不停,语气轻松了几分,“干了件大事,总得......犒劳犒劳下人了......”
与此同时,楚府门外。
一辆宽敞的马车停在朱红色的大门前,门帘掀起,小莲率先跳下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楚璃下车,周大娘紧随其后。
门口的小厮一眼认出楚璃,立刻飞奔入内通报。
不过片刻,福伯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见到楚璃肩上的包袱,他眼中闪过惊喜与疼惜:“小小姐,你这是......要回来长住了?”
楚璃浅浅一笑,带着些许调侃:“福伯,我们如今可是无家可归了,外祖父他老人家......不会不肯收留吧?”
“小小姐,这是说得哪里话!”福伯连忙道,“”前几日您回林家,老太爷不知道有多担心呢。现下能回来住,老太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了,不与您说笑了。”楚璃正色道,随后侧身引见,“这位是周大娘,原先是我院中的厨娘,如今也随我出来了。劳烦福伯您为她安排个住处跟差事。”
“小小姐放心。”福伯应下,随即召来一个伶俐的丫鬟,“带周大娘去西偏院选个敞亮的屋子,好生安置。”
“是。”丫鬟乖巧应答,领着感激不尽的周大娘先离开了。
待她们走远,楚璃才轻声问道:“外祖父可在书房?”
福伯闻言,轻叹一口气:“老太爷他......今日又去桃花苑中坐着了。”
桃花苑,是娘亲生前住的院子。
楚璃心中一紧,看来外祖父又在想娘亲了。
“我去看看外祖父。”她低声对福伯道。
“哎,好,好。”福伯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欣慰,“小小姐去了,老太爷心里也能宽慰些。”
楚璃示意小莲先去安置行李,自己则独自一人,沿着熟悉的游廊,缓步走向府邸东侧的桃花苑。
越靠近那院落,空气越发的静谧。
她行至院前,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棵棵已过了最绚丽花期的桃花树。
院中石凳上,身着素色锦袍的楚老太爷,手握着拐杖,背对着她,独自坐在那里,正望着眼前一株迟迟未谢的桃树出神,连她走近都未曾察觉。
楚璃的脚步放得极轻,她走到楚老太爷身旁,柔声唤道:“外祖父。”
老人身形微微一怔,随后缓缓转过头,拍了拍身旁的石凳:“阿璃来了,坐。”
楚璃坐到他身旁:“外祖父,阿璃......闯祸了。”
“我已经知道了。”楚老太爷抬手抚摸着她的发梢,“故意所为?还是......陛下的意思?”
“皆有。”
楚老太爷沉默片刻,眼中水光微闪,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声轻叹:“打算何时出发?”
“等陛下履行承诺后,便......”
“好。”楚老太爷忽然站起身来,语气变得坚稳,“既然如此,时间紧迫。走,趁这会功夫,外祖父先教你几样简单的机关术,紧要时或可防身......”
次日清晨,楚璃刚梳洗完毕,便听院外传来福伯焦急的声音。
“小小姐,小小姐,不好了!”
小莲急忙迎了出去:“福伯,出了何事?”
福伯气喘吁吁,满脸愤慨:“那林家.......今日竟召集了全族,开了宗祠,将......小小姐的名字从族谱上剔除了!如今这事传得满城皆知,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呢!
闻言,小莲气的直跺脚,“他们!他们怎么敢!老.....这林大人未免也太过绝情了!”
楚璃却是神色如常,“没想到,这林夫人动作倒是很快嘛。”
“小姐,您......不生气吗?”小莲愕然。
“为何要气?”楚璃语气淡然,“这本就是我所求。”
“可这是为何啊......”
小莲还未问完,又一门房小厮匆匆跑来禀报:“小小姐,宫......宫里来人了!是喜多宝喜公公,带着仪仗来的,说是有旨意,请您即刻去大门外接旨!”
“门外接旨?”小莲一愣,寻常宣旨皆在正厅,何需如此?
一行人满脸疑惑地来到门外,不禁都傻了眼:宣旨的仪仗肃列,护卫队森严,宫娥内侍垂手而立,引得无数百姓围观议论。
这哪里是宣旨,分明是刻意昭告天下!这小皇帝.......楚璃无奈摇了摇头。
为首的喜多宝见楚璃出来,立刻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楚氏楚璃,接旨——”
“民女接旨。”楚璃依礼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太傅楚公之外孙女楚璃,性资敏慧,德才兼备,堪称女子典范。朕闻昨日国子监之事,倍感震撼,大君得此才女,乃国之幸事,亦是天下女子之幸。”
“朕思虑再三,决定采纳汝之建言,特于国子监内开设女学,扬教化,启民智。兹命楚璃为国子监女学祭酒,赐印信,择日南下江南延聘贤良师者。特遣萧誉将军率部护送,沿途一应事宜,皆从其便。待尔归来之日,便是女学开创之时。钦此——”
宣旨完毕,全场鸦雀无声。
楚璃微微一怔,心中惊讶万分:
我......成祭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