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失神后,一个困惑涌上心头。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体型——看他刚刚奔跑的那股迅猛利落地架势,显然是有能力钳制住我的。
“我上山……是为了救我弟,”我定定神,抬眼望向他,“那你呢?你跟着我,又是要干什么?”
“我?”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憨态,“我送你上去啊。”
我一下被气笑了,不知道是该夸还是该骂。
“在我们人的世界里,”我刻意放缓了语气,“做事都是讲究代价的。”
他歪着头,听得认真。
“什么也不要?”
“连我家的狗都知道,看门才有饭吃。”
这东西眼神太清澈,即便我恶言相向也还是那副受教的模样,让人一下没了脾气,末了吐出口浊气,无奈问,“你不会是刚成精吧?”
他微微怔愣住,脸皮上的肉荡起一阵波纹,看得我一阵恶寒。
我有太多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张开嘴,舌尖尝到一丝咸涩。
“你是……要我自愿上山,对吧。”
说完这句话,喉间兀的滚出声极轻的气音,我低头,看到自已一身的狼狈,不知哪来的力气,那股气音突然炸开,变成断断续续的笑。
轰隆。
天边惊雷滚滚,震得耳膜嗡嗡发疼。我止住笑,猛地抬头,看见天边不知何时飘着朵泛着极不自然红的云,正一点点往山头压。
……李晷
风突然变了方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豆大的雨已经砸在脸上。
“江流,没时间了!”
“在不上山,洪雨下来那些人就要醒了。”
我深吸了口气,撑着树干站起来,“你说你能保证我安全?”
“是!“
他说的笃定,还动起手想把我扛肩上。
我扭过身子戒备的看着他。
“好吧”,他有些无奈,往后退了几步,“江流,那你跟紧我!”
我下意识去追,却发现根本不是原来的路。
“对了。”
没跑多远,他顶着我爸脸凑过来。
“我叫金宝。”
我古怪的看他一眼,实在不能把这样的名和眼前肥腻的中年人联系到一块。
这不都是小孩的乳名吗?
就连李晷也是刚生下来的时候那会叫了阵元宝,现在都是喊大名了。
“但是,咳。”眼见着离山顶越来越近,金宝脸上有些不自然。
“你看见人了还是要叫我爸。”
我一时有些无语,本想拒绝,却看他满脸严肃,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点头的刹那金宝好像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刚想在说些什么,黑沉的雨幕中突然出现几点零星的光。
再眯着眼细看,依稀辨认出些高低错落的轮廓。
我呼吸一窒,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出现在面前。
上边赫然刻着“江村”两字。
脚步不自觉就停了下来。
小时候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起过,老江村的位置应该在山顶,是几十年前有场天灾,后山的活物死了大半,这才隐约看见点建筑。x可我们现在跑的位置撑死是在半山腰,怎么会到了老江村?
金宝早跑进村里,见我迟迟没跟上,远远的招手催促。
我犹豫了。
这村里的房屋大多是五六十年代的矮脚土房,我刚刚看到的那些灯光是他们挂在院子前的灯笼。
外边雨下的这样大,里边却一点事也没。
我在村口叫了几声金宝他也不应,眼见着他身影越跑越远,我也不得不跟进去。
刚踏进村子,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我好不容易抓到金宝,想问他这到底是不是老江村,他却立马像换了个人似的。
站在一户围着篱笆的屋子前,耷拉的脸上全是中年人对生活的怨怼。
屋里很快亮起灯,我想起他之前跟我说的话,老老实实站到了后边。
不多时,一个披着蓝褂子的老太婆慢悠悠从里边出来。
“四婆。”
我被金宝精湛的演技所折服,这货脸不红心不跳的揪着我扔到了地上。
他手劲很大,疼的我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目光猛地被面前那双三寸金莲所吸引。
“就是这女子?”
四婆的声音很沙哑,跟被砂纸磨过样,她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拎着煤油灯。
“是个犟骨。”
煤油灯瞬时照在我脸上,四婆半张蜡黄干瘦的脸瞬间贴过来。
她嘴唇很薄,眼白泛着浑浊的黄。
突的,她咧开嘴,露出即可稀松的牙,“行了,人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诧异的看着躬身准备离开的金宝。
“……爸。”
我急急冲他使眼色,这根本就没上山!别说见着李晷了,就是装他的棺材都没有。
金宝连个眼神都没给,一瞬我甚至都不敢确定他现在到底是谁。
“姑娘,进屋吧。”
金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幕里,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胸口气血翻涌,气的全身发软。
我垂下眼睑,暗骂声,无奈随着四婆进了里屋。
里边的布局很简单,一张木桌子,摆着破茶壶和俩水杯,在个就是睡觉的土炕。
我看清后一瞬觉得惊奇,不是因为没见过土炕,而是那上边竟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姑娘今年多大啊。”四婆说话的方式很怪,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十七。”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她把煤油灯放在炕上的小桌上,不知从哪掏出框针线来。
“哦。”她语调拉长,“真是个好年岁。”
我下意识觉得四婆话里有话,目光从屋内的摆设落向她身上。
四婆身量不高,只到我胸口的位置,盘着腿坐在炕上,眯着眼,手颤颤巍巍的想要穿针。
她突然抬眼,慈祥的冲我招手,“来。”
“帮四婆一把。”
我鬼使神差的结果那根绣花针。
线不知是哪年哪月的了,肉眼可见的已经有些陈旧,还带着股霉味。
我穿好后递给她,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徐徐的在红布上绣着什么。
“姑娘,喝口水吧。”
也许是年纪大了,我莫名在四婆身上感受到了死气。
看着她长着老年斑的脸,突然觉得像恐怖游戏里的诡异NPC,我不敢得罪她,老实站起身,走到桌子前,拎起水壶。
嗯?
水壶居然是有重量的,我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四婆,陶瓷材质的,指肚碰上去还有些温热。
我倒了两杯出来,温度刚刚好。
“姑娘,生辰何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