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也跟着降落在地,立在男人两边,齐齐朝我看来,盯得我呼吸一紧。
忽地旁边李晷发出一声压抑的哭,我赶紧把背篓扶起,才发现他纱布上的血迹又加重了。
我想起九叔之前说过的话,连忙摘下腕上的手持,“是,是九叔让我来的。”
“九叔?”
两小孩同时扭过头看向正中间。
“他让你来干什么?”男人眯了眯眼,盯着我的眼神里淬着审视与不耐烦。
“他,……他,让我来继承……”
我错开眼不敢去看他,声若蚊哼。
殿内一时陷入焦灼的沉默。
男人忽地一声轻笑,“你是想说,他把缘神的位置让给你了?”
我点了点头,在他冷冽的哂笑中又赶紧摇了摇。
“呜呼——”
本一直低迷的小男孩突的欢快起来,转着圈飘到半空,也不知道从哪变出篮花瓣,不要钱似的往外撒。
“恭喜,恭喜,贺喜,贺喜,缘神归位——”
“啦啦拉,撒花,撒花。”
我看着男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连个苦笑都挤不出来,“我,我不知道什么缘神死神的,他就让我来这。”
“如果你不欢迎”我缩了缩脖子,“我们……可以离开,但能不能先帮我弟弟包扎一下。”
说完这话,我手里的重量突然一轻,装着李晷的背篓不知何时飘了起来,而他竟在里边睡着了。
“不是的,殿下。”那女孩重新升到半空,双手引着背篓缓缓移动,“从被刻上神印开始,您便是这座神邸的主人。”
“我们和沧溟大人都非常欢迎您的到来。”
溟?
我怔住,下意识看向男人,这么一看,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呵。”
他眼里生出几分古怪之色,“就她?”
良久,沧溟嗤笑起身。
“一个毫无根基的肉身,能干什么?”
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小老鼠带着个小蛇娃。”,蔑视的目光大剌剌的把我扫视一遍,“啧,充其量给院里除除草。”
我瞳孔一震,身上像过电流般。
脑海里,瞬间掠过千百遍被乳白肉虫吸附身体的画面。
“是你!”
“丢出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沧溟本要走的脚步一顿,阴恻恻的偏过头,“嗯?”
我看了看他变了颜色的头发和不在骚包的衣服,又偏向旁边依旧在撒花庆祝的小男孩。
“……金宝?”
“啊。”半空中的小男孩瞬间像被钉住了样,跟头翻了一半,眼睛斜斜往旁躲。
我对上沧溟那双竖瞳,身上发寒。
竟真的是那个坐在江泉家房梁上摆邪台的人!
沧溟肩头跳起幽蓝的鬼火,沉默地把目光投向了我。
轰的,鬼!
我手抖着,脑仁里血气一涌,眼前猛地一黑。
邪童、妖狐。
怪不得,怪不得……这道观破落成这样。
“什么?”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再问什么,我眼前无法聚焦,只感觉有团白色浮动飘飞的东西。
低声喃喃着:“……神怎么会要,……做妖的信徒呢?”
“……”
周围一瞬安静下来,兀的那团白色中,华光四射。
“随你”我听到话声,努力的去看,就见头顶站着沧溟。
他漆黑的眼里映着朦胧光影,面无表情的耸了耸肩,轻声低语了句什么。
随后便消失在幽蓝的火光中。
“不要啊,沧溟大人——”
金宝急急去拦,扑了个空。
我彻底陷入昏迷,只是一直睡得不踏实,梦里无意识的拼凑着那句话。
大概是……我只做淮柩的神侍。
再醒来,躺在张木板床上,李晷就在不远处的藤椅里。
纱布解了大半,旁边围着正给他上药的金宝和那个女娃娃。
“咳咳。”
嗓子里一阵干涩,抬了抬四肢,软绵绵的,我暗道不好。
“殿下!”金宝嗖的飞到我面前,扎着冲天辫,肉嘟嘟的脸上咧着喜庆的笑。
“你醒啦~”
他凑着就想贴过来,我赶紧往后躲了躲。
“哇,殿下。”金宝夸张的捂着胸口,“你好伤人家的心。”说罢,还在半空中凝出个心碎的剪影。
那女娃娃隔空端着碗水来,凑到我嘴边。
她脸上挂着乖巧的笑,什么也没说,却让人不忍拒绝。
我也是真渴,汩汩喝了底朝天。
“……谢谢。”
李晷虽还睡着,苍白的脸上多了点红润。
“这儿……是哪。”
我大量起周围的环境,这屋子大概是有些年头,窗柩是贴纱的,还有个磨光的铜镜台。
“这是您的神邸啊。”
金宝开口诱惑,“殿下,银宝的治愈能力可是一流,您要是留下来,蛇娃身上的伤就有救啦!”
“蛇娃?”
我一瞬沉默下来。
良久,吐出口气,自嘲笑着,“我就是个普通的学生,怎么一觉醒来——”
我看着一个挠头的金宝,一个淡笑的银宝,心里说不出的苦涩。
世界观乱套了。
银宝轻轻拉了拉金宝的衣角,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您或许现在还不能接受,但这世间确实有神的存在。”
金宝也停下了挠头的动作,接话道:“是啊,就像山上的山神,他们靠着山川河流的灵气维持真身,只要山在河流,他们便永不消散。”
“还有花神”银宝补充道,“她们依附于花草树木,春时花草盛放时,神力充沛,真身也最为明艳,到了秋冬,花草凋零,便会敛去身形,待到来年再重新焕发生机。”
金宝又抢着说:“远不止这些,就像人间话本里的,财神啊,武神啊,土地爷,好多好多,他们都是存在的,要不是他们这世间的秩序早就乱了。”
我愣住,下意识问,“那你们呢?”
“我们啊。”
金宝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我们就是这间神邸支柱的化身。”
“忘了从哪来,只记得是被淮柩殿下点化塑身。”
“那……神侍,又是什么?”
银宝歪了歪头,“殿下是想问沧溟大人吗。”
我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当然是殿下最忠实的信徒呐!”
金宝躺在半空中翘着二郎腿,“殿下你是结缘之神,靠的是万物信仰之力。”
“神侍大人拥有着对您最强的信仰,有他在,就算世间生灵尽灭,幽冥倒灌,只要以其骨血铺就神坛,还是能重筑根基的。”
我微微愣住,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口。
“其实沧溟大人很好的。”银宝坐在半空中荡着小短腿。
“听说他有涂山血脉。”
“千年前也曾是为祸一方的大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