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婆趴在树下,稀疏的头发不知何时披落下来,颧骨烂掉的皮肤半掉不掉的挂在面皮上,露出底下的白骨。
越往上爬能让银宝掰下的树枝越少,忽地“咔哒”一声脆响,四婆丢下手里那个大勺,尖锐手甲竟直直扣进树干,佝偻着背脊,两条干瘦腿反转关节,以及其诡异的姿势朝我爬来。
“嗬嗬……嗬嗬嗬嗬。”
她喉咙里不断发出瘆人的颤动,像要往外吐什么东西。
听得我半边身子发麻,拿着笔唰得写下最后一张符。
一息不到,漆黑的荒地里忽窜出道刺眼的蓝火来。
金宝从旁冒出,不停的喘着粗气,“还好,还好,终于赶上了。”
我再一看,他身后的树杈上,沧溟不知何时大马金刀的坐在那。
依旧是那副懒散样,长腿翘在横枝上,托着腮,食指中指间正百无聊赖的夹着张徐徐燃烧的纸。
“一听缘神殿下遇难,我可马上就飞来了。”
我心嘭嘭的跳,还没开口,眼泪先不争气的掉出来。
他弹了弹指尖掉落的纸灰,突然偏过头来,恶劣一笑,“飞来看戏。”
“当然,”他虚空攥了支酒盏把玩着,“你要是求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要不要……日行一善?”
“噼啪。”
腾跃在他肩头的火光,爆出微弱的声响,像把无数火粒揉碎在掌心。
我怔怔看着他被光晕漫过的侧脸,像是被下了蛊,竟莫名把那抹不怀好意的笑洇出几分灼人的暖
迎着他的视线,我在忽明忽暗的视野里,看到自己倒在他瞳孔歪歪斜斜的轮廓,只觉得沧溟身后那条长尾晃得格外欢快。
他身子朝我微微倾靠,蛊惑的在眉间点了点,“就用这个……”
我吸了吸鼻子,胳膊上肌肉越来越僵硬,看向脚下逼近的四婆,……掉下去是迟早的事。
豁然抬头,下定决心,秉着呼吸,向这皮相极好的大妖一点点移动身体。
他微愣,而后挑了挑眉,笑得格外动人,抱着胳膊站起身来,斜靠在树干上等待着。
倏地,我松开搀扶的树枝,双臂死死抱住他脖颈,双腿圈在他腰上。
他一个趔趄,我俩重心不稳,直直朝着树下摔去,我看着他紧缩的瞳孔,两眼一闭,在凛冽的风声中大喊:“沧溟!我们缔结契约吧!”,说罢,恶狼扑食的咬在他唇边。
嗡——
刹那,只觉一道金光从怀中绽开。腰上骤然覆上一道滚烫劲力——不是拖拽,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把我往怀里带了带。
这一带,只听见男人闷哼声,我齿关不小心磕在他唇边,一股铁锈味夹杂着股香甜悠悠在口腔里化开,我下意识绷紧背脊。
“还不松口?!”
我睁开眼,悄然对上沧溟半敛的眼眸,冷梢而厉,像把薄刃。
他不知何时变化了衣装,银色白发束起带着顶幞头,身上也不再是粗糙的短打,一件霁青与锦白的道袍,配着条皮质玉带。
神姿高彻,宛若谪仙。
就那么看着我,脚尖轻点,缓缓从空中降落。
我脸上涨红,急急退出他怀抱,不好意思的用手背大力擦着嘴唇,“对不起,对不起。”
“你——”
沧溟听到我这话,一瞬的气结,本是凄美的眉宇顷刻冷对起来,他暴喝,肩头金光都抖了抖,
“你还嫌弃上了?!”
我讪笑着连连摆手,“不,不,不是……”
他狠狠剜了我眼,抿着唇一身森寒的望向树上的四婆。
我不敢说话,扣着手指,汗颜,怎么整得我这么像是个始乱终弃的毒妇似的。
银宝从树上飘下,有些欣慰的拍着胸口,“殿下您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缘神哇。”
金宝也抱着小肉胳膊一脸郑重地重重点头,“就是有点小惊险。”
“哪来的后生?”
四婆僵硬着调转脑袋,死死盯着沧溟,桀桀的笑,“你也要来分老婆子一被羹吗?”
“死老太婆——!”
我震惊的听着沧溟咬得咯咯作响的后槽牙声,只觉周身气压猛地一低,一团火光轰的把那三人都和抱不住的树干生生劈断,四婆猛地惨叫声,干瘪的躯体瞬间被压倒在地。
脸上再无刚刚的张狂,瑟瑟的挣扎着,嗖的,一阵风掠过,晃过一道青白的影。
剩下的我仨不由各自长舒一口气,默契的不在出声,乖巧地看着那个浑身散发着戾气的男人如何肆意暴虐‘百岁老人’。
“……这就算契约成功了吗?”最终我先耐不住,小声问。
“是的殿下。”金宝声音轻得跟缕丝样,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没说话,一转头,看他对着沧溟脸上尽是崇拜之色。
唉。
我心里有点淡淡惆怅,我毕竟是个小姑娘,虽是形势所逼,可到底是强吻了个……雄性。
有点不意思,又有点委屈。
谁还不是初吻了?
“这契约方式谁想的?”我小声哔哔。
没成想我这话因刚落,本还在旁的金宝,大声“哎呀,”一句,整个人跟个炮弹似的从后被拍飞在地。
我和银宝猛地倒吸口凉气。
“嘶。”虽然知道金宝是个灵体,可那姿势,看着是在疼。
“是不是你他妈!”
“脑子进水了?!”
“跟她说这个??!”
银宝默默补刀,“殿下,其实缔结契约的方式还有很多。”
我一愣,不自觉也拔高了声音,“还有?!”
银宝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可殿下没有信力,”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瞥沧溟,声若蚊哼道,“大人也不愿意,就……就,这法子最简单。”
我一口气差点背过去,看着一点点从火光里走来的男人心肝直颤,生怕他也一掌把自己按地上踩两脚。
咕咚,我咽了口吐沫。
捂着脑袋连连抖声道,“停,……停。”
“艹!”
蓦地,刚刚还有些长牙五爪的沧溟像被泼了层冷水,光暗了,火也灭了。
静静定在那,跟个怨妇样,满脸欲求不满,抱着胳膊,冷冷道,“这就跟我耍起横了?”
我连忙摇头,狗腿上前,笑得满脸讨好,“哪敢啊。”
“沧溟,跟我回去道观吧。”
他抬了抬眼皮,对上我的脸,难得没有破口大骂。
良久转过身,摇着狐狸尾巴往前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金宝先跳起来,“耶——!”
我猛地一喜,蹦着跟了去,扬着拳头大喊。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