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车,倒有些意外——方卫国和王强两人竟已到了,正在工棚前头对着图纸指指点点。
“叔!强哥!够早的啊!”白天罡笑着迎上去,“昨儿那顿大酒,我还以为您二位今儿个得趴窝呢!”
方卫国闻声抬头,佯怒地瞪了他一眼:“好小子,敢拿你叔开涮了?翅膀硬实了是吧?”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服气的赞叹,“不过你这酒量,真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昨儿那阵仗,愣是让你喝出了千杯不倒的架势。”
王强也在一旁由衷点头:“天罡兄弟,真人不露相!你这酒量,是这个!”他也竖起了拇指,“赶明儿要是有啥场面上的酒局,非得请你来镇镇场子不可!帮哥撑个场面,行不?”
白天罡心中暗喜,这正是他想要的局面。“得嘞!强哥都开口了,我白天罡还能掉链子?”他爽快地应承,“您要找我就三处地儿:南锣鼓巷我那窝、前门大街雪茹的丝绸铺子,再不济,就是南海子边上,我甩竿钓鱼呢。”
“钓鱼?”方卫国和王强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意外和不赞同,“你这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么尽往这闲情逸致上飘?有点不务正业了吧?”
白天罡嘿嘿一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嗨,叔,哥,您二位误会了。我这纯属忙里偷闲,图个放松解闷。再说了,”他压低点声音,带着点小得意,“钓上来的鱼,小的给家里添个菜,大的嘛……城里有馆子专收这个,也能换几个零花钱不是?也算贴补家用了。”
方、王二人听了,只当他是年轻人找点乐子,顺带弄点外快,便不再深究。殊不知,白天罡口中这“偶尔为之”的消遣,才是他心头真正的主业。
“行了,别贫了,我们这还有一摊子事呢,你该忙啥忙啥去,别在这儿碍眼。”方卫国摆摆手,转身要走,却又像想起什么要紧事,猛地停住,脸色严肃地压低声音,“对了天罡,晚上没事尽量少在外头晃悠!最近城里头……不太平。回头我想法子给你弄把‘王八盒子’(驳壳枪俗称)防身。不过你给我记牢了!”他目光锐利地盯住白天罡,“只准在万不得已保命的时候用!千万千万别惹事!出了篓子,你叔我这身皮都得被你扒下来!”
这年头枪械管理远非后世那般森严,民间流散不少。但白天罡几乎没犹豫,立刻摇头拒绝:“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玩意儿太烫手,我不能连累您。万一……我是说万一,走火伤了无辜的人,那罪过可就大了。”他语气诚恳,“您放心,晚上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搁家里头待着,哪儿也不去。”
这并非他故作清高。
他深知,通过方卫国这种正规渠道弄来的家伙,一旦真派上用场,后患无穷,极易被顺藤摸瓜。
这四九城地下,私枪买卖暗流涌动,弄一把防身并非难事。至于如何藏匿?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衣角,心中自有底气——那方寸之间、无人可窥的隐秘天地,才是他真正的依仗。远渡重洋去大英、闯苏联之前,兜里揣着这个,心里才踏实那么一分。
蹬着自行车回到大前门陈雪茹的小楼,果然,楼上还静悄悄的。他轻手轻脚地进
了厨房,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口崭新的铁锅上。开锅是件讲究事,铁铲刮擦锅底的
动静刺耳得很。他瞅了瞅楼上紧闭的房门,果断拎起新锅,蹑手蹑脚下了楼,在院子角落里完成了那阵“哗啦哗啦”的噪音洗礼——媳妇昨夜累坏了,得让她睡个囫囵觉。这年头,能挣钱又明事理的媳妇,金贵着呢。
锅底划出均匀的痕迹,烧得滚烫,拿肥肉里里外外擦得油光锃亮,再“滋啦”一声浇上凉油浸润,这锅便算养成了。待锅彻底凉透,日头也升到了正当空。
生火,起灶。
心念微动间,空间中早已处理停当的鲜嫩鱼片、金黄酸菜便出现在手边。
锅热油温,先下酸菜猛火爆炒,酸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猛烈升腾,直往人鼻子里钻。炒透的酸菜盛出,锅底余油尚温,投入斩好的鱼骨,“刺啦”声中翻炒至微焦,烹入黄酒,腥气顿消。
注入一大瓢清水,鱼骨在翻腾的清汤中渐渐煨出乳白的底蕴。
捞出酸菜垫在盆底,滑若凝脂的鱼片抖落入汤,只消片刻滚熟便连汤带肉倾泻入
盆。最后一步,一小撮青麻椒、几段红辣椒、点点白芝麻,撒在雪白的鱼片顶上,一勺滚烫的热油迎头浇下——“嗤啦!”辛辣鲜麻的异香如同炸弹般在狭小的厨房轰然爆开,霸道地弥漫开去。
陈雪茹正深陷在沉沉的睡梦里,耳朵里还塞着棉花球。然而那无孔不入、勾魂夺
魄的浓烈香气,如同最灵巧的蛇,硬是钻过两重门扉的缝隙,丝丝缕缕钻进她的鼻腔深处。
“咕噜噜……”肠胃一阵剧烈的蠕动和收缩,硬生生将她从酣梦中拽醒。
“谁家做饭这么香?”她迷迷糊糊地抱怨着,睡眼惺忪地拔掉耳塞,“还让不让人睡了……”抱怨戛然而止,因为那清晰的“刺啦”过油声,分明就响在自家楼下!
她猛地坐起身,趿拉着绣花拖鞋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道缝。
霎时间,那浓郁到化不开的酸辣鲜香,如同温暖的浪潮,扑面将她包裹。
视线投向楼下小厅的餐桌,一盆金灿灿、油汪汪、堆着雪白鱼片、点缀着鲜红辣
椒的菜肴,正堂而皇之地占据着桌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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