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罡？”她扶着楼梯扶手走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这……这真是你做的？”她走近细看，那独特的做法是她从未在京城馆子里见过的。
厨房门开了，白天罡端着一盘回锅热透、酱色诱人的肘子走出来，笑道：“嗯，川菜，酸菜鱼。今儿运气好，钓了条不小的草鱼，正好试试手艺。”
陈雪茹看着那盆色香俱全的鱼，又看看丈夫，眼波流转，半是嗔怪半是甜蜜：“婚前你说会做饭，我只当是哄我开心的甜言蜜语呢！敢情藏了真本事！”
白天罡把肘子放下，故作委屈：“合着我掏心窝子的话，在您陈大掌柜这儿，都打了对折听啊？不过不打紧，”他笑着盛出两碗莹白米饭，“日子长着呢，咱慢慢品，您慢慢验。”
两人落座。陈雪茹夹起一片滑嫩的鱼片送入口中，酸、辣、麻、鲜、香、嫩，数种滋味在舌尖轰然炸开，层次分明又交融得恰到好处，瞬间征服了她的味蕾。“唔！好吃！”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那酸爽开胃，麻辣过瘾，就着喷香的米饭，竟让她不知不觉吃了个肚儿圆。
最后，她满足地靠在椅背上，轻轻揉着微微鼓起的小腹，由衷喟叹：“天罡，就凭你这手艺，开个饭庄子，把丰泽园的大师傅都比下去都绰绰有余！”
白天罡正对付着最后一块肥糯的肘子皮，闻言笑着摇头：“做饭是爱好，是情分，伺候自家人乐意。真开馆子？起早贪黑，烟熏火燎，迎来送往赔笑脸……那不是人干的活儿，是磨道里的驴！我这懒散性子，可消受不起那份‘福气’。”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陈雪茹听出他话里那点促狭，俏脸微红，丢给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就该让你去当那头‘磨道驴’，累趴下才好！省得精力过剩净折腾人！”话虽如此，眼底却全是心疼，“不过嘛……”她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小霸道，“你这手艺，还是金屋藏娇的好！只准伺候我陈雪茹的胃，旁人啊，想都甭想！”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也撑得有点瓷实。那盘回锅肘子大半进了白天罡的肚子。收拾停当，两人缓了会儿，便一同出门往大前门的丝绸店去。
白天罡没在一楼店面停留，径直上了四楼那间安静的小书房。
冬日午后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暖融融地洒在宽大的书案上。
摊开素白的画纸，执起铅笔，他的思绪沉静下来。年关将近，是时候为来年的春装绸缪了。
等年节的热闹过去，关系网铺开，宣传造势跟上，正好赶上春装上市的好时节。对于销路，他有着穿越者的笃定——领先这时代三五年的审美眼光，便是无往不利的王牌。当然，步子不能太大，扯着筋骨的时尚是没人买单的。
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简洁流畅的线条渐次浮现。
一件是细吊带长裙，垂坠感十足的面料勾勒出含蓄的曲线，外搭一件收腰小西装
披肩，端庄温婉中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灵动；另一套则是活泼的印花短裙，配一件设计独特的女士T恤，衣角处巧妙的打结细节，平添几分俏皮和想象的空间。短裙的长度控制在膝上分寸之地，T恤的领口亦是欲语还休的含蓄。他知道，只需搭配上此时已在国外悄然流行的尼龙丝袜，便能引爆京城的春日。
画着画着，他笔尖一顿。
东西方的审美鸿沟在脑海中清晰起来。大洋彼岸的漂亮国，五十年代已开始拥抱
张扬与浮夸，衣衫的尺度正一点点试探着解放的边界；而海峡对岸的大英，骨子
里那份老派的保守依然根深蒂固，无袖长裙恐怕已是她们当下能接受的极限。
他沉吟片刻，另起一页，线条变得更为典雅内敛。
两件半袖及踝长裙跃然纸上，一件是优雅永不过时的波点，一件是烂漫春日的碎
花，剪裁宽松舒适，带着英伦午后花园般的娴静。
最后，他想起那片冰封广袤的土地——苏联。那里的风尚解放还需等待时日，如今崇尚的是力量与建设。笔下的线条变得硬朗利落，设计出一套看似保守严谨的
女式套装，却在收腰处、领口细节上暗藏一丝不易察觉的柔美曲线，如同冻土下
悄然涌动的春泉，在刚强中透出坚韧的女性魅力。
笔尖沙沙的最后一缕余音消散在四楼书房寂静的空气里，白天罡对着铺满桌案的八套设计稿，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一点不对味来。
指尖无意识地在酸痛的眉骨上按了按，一缕懊恼悄然爬上心头——这算什么？纯粹是手比脑子快！给陈雪茹画女装是分内，可那四套风格迥异的男装，分明是自找的额外苦差！
他对着满纸线条，仿佛看见无数个需要精心打版、反复试样的深夜在眼前晃动。“这……亏大了啊！”他低声咕哝，像被自己凭空多画出的几笔套牢了，“不行，这得找陈大掌柜说道说道，工钱必须得往上提一提！这叫知识付费！这叫设计溢价！”
心里打着加钱的算盘，身体却诚实得很，仿佛刚才那番“卷王”行为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甩开外衣，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被褥里，嘟囔着：“这个季度，坚决罢工！谁也别想再让我碰一下画笔……”话音未落，均匀的呼吸声已取代了未尽的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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