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八两?”陈雪茹秀眉微蹙,随即又舒展开,语气轻描淡写,“那就都给我包上吧。”
“得嘞!您稍等,马上给您包得漂漂亮亮的!”掌柜的顿时笑逐颜开,一迭声应着退下。
这行云流水般的豪阔手笔,看得一旁的田枣目瞪口呆,嘴巴微张,半晌才找回声音:“姐……这、这也太贵了吧?金子做的茶叶啊?”
陈雪茹端起伙计刚斟上的碧螺春,袅袅茶烟氤氲了她明艳的脸庞,她唇角噙着一丝宠溺的笑意:“你懂什么?我家那位,没旁的嗜好,就爱喝口好茶,钓几尾闲鱼。钓鱼我管不着,这入口的东西,总不能亏了他的嘴。”她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田枣,温和却带着洞悉,“好了,茶也喝了,该跟姐说说,我们枣丫头心里头,到底堵着哪块大石头了?”
雅间的门被掌柜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间的喧嚣。田枣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肩膀垮了下来,一直强撑着的笑容消失殆尽。
她低着头,手指用力绞着那件土气花袄的衣襟,仿佛要将满腹的委屈和愤懑都绞碎在里面。
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姐……我和铁蛋……吵崩了。”这名字一出口,她眼圈瞬间就红了,“他……他骗了我整整两年!两年啊!被我戳穿了,他非但不认错,反倒梗着脖子,一脸得意地让我夸他!夸他什么?夸他骗术高明?夸他把我当傻子耍得团团转?”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姐!我和他是一块泥巴里滚大的啊!是喝一个破碗里的糊糊长大的!他……他怎么就能瞒我这么久?他干什么去了?说是执行任务,可连个屁都没跟我放一声!”
“您知道他干了什么吗?”田枣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后怕和愤怒,“他……他居然混到敌特堆里去了!那阵子,我天天提心吊胆,怕他被抓,怕他被崩了!吃不下,
睡不着,生生熬出一场大病,阎王爷殿前都走了几个来回!可他是怎么对我的?他让我夸他!还说什么‘这是纪律’!好!就算纪律是块铁板,他嘴巴被缝死了,可他出门几天,编个‘去亲戚家’、‘找活儿干’的瞎话搪塞我一句,能要他的命吗?”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汹涌而下,声音哽咽破碎:“姐……您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滋味吗?我就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是个可有可无、随时能扔开的破包袱!一个天大的笑话!呜呜呜……他们还一个劲儿地说我不懂事,不懂他的‘伟大’!我是不懂!我永远不懂!我只懂一件事——他铁蛋心里头,压根儿就没我田枣这个人!他把我这颗心,生生踩进烂泥里了!呜呜呜……”
积压的委屈如山洪爆发,田枣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陈雪茹立刻起身,绕过小桌,将她揽入怀中,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好了好了,枣丫头,不哭了,不哭了,哭坏了身子不值当……”
温言安抚着,陈雪茹脑中却飞快地转着念头。
认识田枣四五年,从她还是个拖着鼻涕满街跑的小丫头起,就看着她在这大前门摸爬滚打长大。
这姑娘性子像团火,直来直去,敢爱敢恨,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实诚,容易一根筋,认准了谁就掏心掏肺,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
这不正是……陈雪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商海沉浮多年,她深谙“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更信奉“你情我愿”的交易准则。
“枣,”陈雪茹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那你心里到底怎么个章程?真打算跟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
田枣从她怀里抬起头,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眼神里是受伤小兽般的决绝:“对!断!断得干干净净!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他那张脸了!”
“那好!”陈雪茹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扶着田枣的肩膀,让她坐直,脸上绽开一个春花般明媚又带着点神秘的笑容,“既然你铁了心要跟过去做个了断,那姐这儿,倒是有桩‘生意’,想跟你商量商量。”
恰在此时,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掌柜的亲自端着那包好的八两雨前龙井和一碟精致的茶点进来,满脸堆笑:“雪茹老板,田枣姑娘,您二位慢用,有事随时招呼。”放下东西,又识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好门。
田枣抽噎着,用袖子擦干眼泪,努力平复呼吸,看向陈雪茹,眼神里依旧带着那种近乎本能的义气:“姐,您说!只要我田枣能办到的,绝没二话!”明明自己还陷在痛苦泥沼里,却依然想着为他人点灯。陈雪茹心中暗叹,也越发坚定了念头——这种重情重义、又心如死灰的傻姑娘,一旦认定了谁,那真是能豁出命去的。
陈雪茹优雅地呷了口茶,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姐不是刚嫁了人么?这男人……样样都好,就是……姐一个人,有点吃不消。”她脸上恰到好处地飞起一抹红晕,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赧,声音压得更低,“姐寻思着,想给他……寻个知冷知热的房里人,纳个小的。”
田枣瞬间懵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完全没料到是这个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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