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天外·离恨天·兜率宫
丹房内紫气氤氲,八卦炉中三昧真火无声吞吐,映得满室金红。空气里弥漫着万载空青的冷冽与九转金丹的馥郁奇香,时间在此地仿佛失去了意义。
青牛精的元神虚影匍匐在地,其形态比在下界时更显魁伟雄奇,牛角虬结如古木,但此刻却收敛了所有凶悍之气,只剩下源自血脉深处的敬畏。
它巨口开合,将落霞道院近期种种——烛龙现世、女娲神念出手、孙悟空动用无极铃、旱魃携四凶建立“修真界学院”、以及那针锋相对的三月初三“问道台”之约——事无巨细,娓娓道来。
叙述完毕,青牛精的元神头颅垂得更低,静待法旨。
蒲团之上,太上老君的身影笼罩在氤氲清气之中,面容慈和,却又带着洞悉万古的深邃。他雪白的长眉微微一动,嘴角牵起一丝极淡、近乎不可察的笑意,声音平和如古井无波,却又清晰地穿透丹房内的异香与炉火声:
“呵呵……有意思……当真有意思。”他手中拂尘无风自动,流苏轻摆,似在拨弄无形的命运丝线。
“那烛龙虽为上古遗种,道基有损,困于混龙池,然其凶威戾气,等闲金仙亦难降服。陈宇此子,携造化之缘、功德之身,竟能引动娲皇神念亲临……这份际遇,这份因果牵扯,已然不凡。”
他话音微顿,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似有阴阳二气流转,八卦符文明灭不定,推演天机。
然而,当神念触及陈宇与小白二人时,那原本流畅的推演轨迹骤然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混沌迷雾笼罩,又似有煌煌功德金光隔绝内外。
老君脸上的笑意收敛,白眉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虽只一瞬,却足以让匍匐的青牛精元神为之震颤。
“嗯?”老君轻咦一声,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此二人命数,竟连吾亦难以尽窥?天机混沌,功德蔽体……娲皇的造化,女娲那小丫头的布局,竟已深植至此?”
当青牛精提到“无极铃”时,老君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电,穿透了清气的遮掩,落在青牛精元神之上,让其感觉如芒在背。
“无极铃……”老君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凝重,“此物干系重大,非量劫之引,不得轻动。那猴头竟敢在女娲眼皮底下动用?看来其背后之人,所图非小,已急不可耐。
此铃既现,劫气便如沸汤,再难压制。那幕后黑手,欲借修真界这潭浑水,提前引动那……寂灭归墟之潮么?”
一声悠长的叹息,仿佛自万古洪荒传来,充满了洞悉天命的无奈与悲悯:“劫数……大劫将至啊!此劫之烈,恐非封神旧事可比,三界六道,生灵涂炭,已在劫波之中矣。”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青牛精身上,恢复了平日的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牛。”
“老……老爷!小的在!”青牛精元神一凛,连忙应声。
“你既身在其中,便是缘法。”老君语气平和,却字字重若千钧,“留在落霞道院,收敛你那贪花好色、惹是生非的性子。好生辅佐陈宇,护持道院安稳。此子身系变数,落霞道院已成漩涡之眼,或为破局之关键,亦或为……倾覆之始。”
他特意停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青牛精元神深处:“院内诸女,无论身份如何,皆非你可觊觎亵渎之辈。若敢再生妄念,行那苟且之事,坏了道院气运,搅乱天机,莫怪吾将你收回八卦炉中,炼去一身顽劣根骨,重归顽石!”
“是!是!老爷法旨,小的铭记在心!绝不敢忘!绝不敢忘!”青牛精元神吓得连连叩首,巨大的虚影都显得虚幻不稳。它心中暗自叫苦,老爷这“院内诸女”四字,简直如同紧箍咒。不过转念一想,老爷只说不许动道院内的……那院外的,比如那位火辣辣的旱魃院长?嘿嘿……青牛精元神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猥琐念头悄悄冒了个泡,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压了下去。
“去吧。谨守本分,静观其变。”老君最后一句吩咐落下,拂尘轻挥。
青牛精的元神如蒙大赦,化作一道青光,瞬间消散,回归下界本体去了。
丹房内,紫气依旧,炉火熊熊。太上老君的目光投向八卦炉中跳跃的火焰,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宇宙生灭、劫波汹涌的景象。
他掐指再算,天机依旧混沌,唯有无极铃那冰冷不祥的微芒,在推演中一闪而逝。
“寂灭……造化……混沌……娲皇……”老君低语,最终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阖上了双目,身影在清气中愈发飘渺。
昆仑之巅·麒麟崖·玉虚宫中
万道金霞自九天垂落,将整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恢弘宫殿映照得神圣辉煌,祥云缭绕,仙鹤清唳。
宫阙之内,琉璃铺地,玉柱擎天,处处弥漫着至精至纯的先天清气与无上威严。
黄龙真人的元神同样跪伏在光洁如镜的琉璃地面上,姿态比青牛精更为恭谨,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他将在落霞道院的所见所闻,尤其是孙悟空动用无极铃、女娲态度、旱魃(女魃)建院、以及三月初三问道台之约,详实禀告,不敢有丝毫隐瞒。
云床之上,元始天尊的身影端坐于万朵金莲之中,面容威严方正,双目开阖间似有宇宙生灭、雷霆万钧。
他周身清气缭绕,散发着统御诸天、号令万仙的无上威仪。
听完黄龙汇报,天尊那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形成一道蕴含无上天威的竖痕。
“落霞道院……”元始天尊的声音宏大而低沉,如同黄钟大吕在玉虚宫内回荡,震得黄龙真人元神一阵摇曳,“此间因果纠缠,如乱麻蔽空,竟连本尊圣心推演,亦觉晦涩难明!那陈宇,那小白,其命格轨迹,被一股沛然莫御之力遮蔽,非功德,非造化,更似……天数使然!”
他的目光穿透虚空,仿佛看到了落霞山上空那混沌翻涌的天机迷雾,语气凝重如山岳倾颓:
“黄龙。”
“弟子在!”黄龙真人元神一颤,头埋得更低。
“你仍须潜伏其中。”元始天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未得本尊法旨之前,一切行事,暂且听从那陈宇调遣。
此子虽修为尚浅,然身负异数,已成撬动棋局之关键支点。落霞道院,非是寻常修真之地,实乃此番无量量劫的……风暴之眼!”
“风暴之眼?!”黄龙真人元神剧震,这四个字蕴含的分量,让他这位阐教金仙也感到神魂发冷。
“不错!”元始天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金铁交鸣般的铿锵,“此劫之深之广,凶险诡谲,犹胜当年封神!诸天圣人,域外魔神,混沌遗族,乃至……那困于寂灭之地的古老存在,其目光皆已投注于此!落霞道院,便是那棋盘中心!”
他顿了顿,威严的目光落在黄龙身上,带着一丝期许与警告:“汝虽非吾座下顶尖弟子,然此刻身在局中,便是机缘。谨言慎行,察其动向,明其因果。必要之时……”
天尊的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本尊自会遣人助你。或降法旨,或赐灵宝,或遣门人。汝当好生把握,莫要堕了我玉虚宫威名,亦不可……轻举妄动,坏了天数!”
“弟子谨遵师尊法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尊重托!”黄龙真人元神深深叩首,声音带着激动与沉甸甸的责任感。
风暴之眼?比封神更大的劫?这信息让他既感恐惧,又觉一股沉甸甸的使命压在心头。
“嗯。”元始天尊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玉虚宫外那翻腾的云海,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看到了落霞山上那座新立的“修真界学院”,以及其中那赤发金瞳的窈窕身影。
“问道台……三月初三……”天尊低语,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旱魃?四凶?倒要看看,尔等在这劫眼之中,能掀起几重浪来。去吧。”
金莲微颤,清气流转。黄龙真人的元神恭敬再拜,化作一道玄黄之气,悄然消散,回归下界本体。
玉虚宫内,金霞依旧灿烂,祥云依旧翻涌。元始天尊端坐云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与整个昆仑山脉、乃至浩瀚天道隐隐相连。
他指间有玉清仙光流转不息,不断推演着那混沌不明的未来,眉宇间那抹凝重,久久不散。
两处至高无上的圣人道场,两位俯瞰万古的混元教主,皆因下界一座新兴的道院而投下目光,落下棋子。
无形的风暴,已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汇聚。落霞道院与修真界学院之间那场“三月初三问道台”的约定,其分量,已然重逾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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