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星站在医馆后巷的老槐树下，望着月光在青石板上碎成银沙。
他摸了摸怀里还在发烫的神农鼎，喉结动了动——方才人群里那个攥着《鼎主列传》的记录童子，指节白得像要渗血。
这孩子被裴无咎掐着脖子改史书时，眼底那丝不甘他可瞧得真切。
“簌簌——”
槐叶突然轻响。
苏星星抬眼，便见个灰袍少年缩着脖子从墙根溜过来，怀里的布包鼓囊囊。
少年看见他，脚步猛地顿住，喉结上下滚动：“苏...苏杂役？
您、您说的残卷角...“
“是我。”苏星星往前半步，放软了声调，“别怕，我不是来审你的。”他余光瞥见少年攥布包的指尖在抖，像片被风吹的柳叶，“裴无咎逼你改史书时，是不是说过‘改了就能活’？”
少年浑身一震，布包“啪嗒”掉在地上。
焦黑的卷角从布里滑出，露出半行斑驳字迹：“鼎主战外域，魂寄碑中——”
“这是...被烧剩的《旧史残卷》...”少年蹲下身，捧起古卷的手直打颤，“我藏在灶膛灰里三天了...裴师兄说，谁碰真史谁就是通敌，可、可鼎主明明是英雄啊！”他突然抬头，眼尾泛红，“您说要还他清白，是真的吗？”
苏星星弯腰捡起残卷，指尖触到卷页时，神农鼎在怀里猛地一震。
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真实烙印”，历史片段可提取注入丹药。】他瞳孔微缩，心里突然窜起团火——原来史书能当药材炼？
“当然是真的。”他冲少年笑，露出白牙，“你看这鼎。”他掀开衣襟，露出半枚流转着金纹的鼎身，“它能把假话熬成汤，真话...能炼出药。”
少年盯着鼎，喉结动了动，忽然把残卷往他怀里一塞：“您拿去吧！
只要...只要别让我再改这些...“他转身要跑，又回头补了句，”后半夜藏书阁禁地的守夜弟子会换班，他们总在偏厅烤火偷懒！“
苏星星摸着残卷上的焦痕，等少年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才低头冲鼎笑：“好家伙，这都能炼‘真相丹’？”
子时三刻。
藏书阁飞檐上落着只夜枭，扑棱棱振翅时，一道黑影已如游鱼般滑进禁地。
苏星星踩着《乾坤缥缈步》的残影，脚尖点过青铜灯台，连守夜弟子的鼻鼾都没惊起半分。
他摸出怀里的残卷、秦晚照昨日替他包扎伤口时落下的血泪帕子，还有心镜仙鹤方才掠过他肩头时抖落的一根白羽——系统说要“真实烙印”，那便用最真的东西做药引。
“物量压缩，信息凝丹！”他低喝一声，将所有物事投入鼎中。
赤金色的鼎火骤然腾起，映得他眼尾发红。
残卷在火里不焚反融，化作缕缕青光；血泪帕子渗出血丝，像红绳串起青光；仙鹤羽毛则抖落银粉，将光团裹成丹形。
九粒墨色丹丸浮在鼎口，表面流转着细碎的光影，像被揉碎的星子。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真相丹·残篇：服之可回溯真实历史片段，时效一炷香。】
苏星星捏起一粒，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旧纸页混着血锈的味道，倒真像药。
他把三粒收进玉瓶，剩下的六粒用布包好揣进怀里。
临走前摸了摸鼎身，低声道：“明日清心台，该给那些老东西灌药了。”
问心大典的晨钟撞响时，苏星星正蹲在清心台后巷的桃树上。
他望着裴无咎踩着云纹皂靴登上主位，腰间的戒律尺闪着冷光，嘴角勾起抹冷笑——这老匹夫今早特意换了玄色大氅，怕不是想扮个铁面无私？
“今日审苏星星通敌一案——”裴无咎的声音刚起，下首三位长老突然同时抬手。
最左边的白眉长老摸出玉瓶，倒出粒墨丹就塞进嘴里。
苏星星在树上直起腰。
他看见三位长老的瞳孔瞬间收缩，接着浑身剧震——千年前的画面在他们识海里炸开：血月当空，鼎主手持半残的神农鼎独战外域魔将，胸口插着三支黑羽箭，却仍将鼎往无字碑方向推；而远处山巅，萧家先祖正跪在黑袍使者面前，双手捧着块刻着“萧”字的玉印。
“这...这不可能！”白眉长老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
青铜香炉“当啷”落地，香灰撒了裴无咎满鞋。
“幻术！
定是苏星星妖法！“裴无咎拍案而起，戒律尺”唰“地抽出半截。
可心镜仙鹤突然从梁上扑下，镜光扫过三位长老的识海——干干净净，连半丝幻术痕迹都无。
“够了。”
一道清越的男声从殿外传来。
萧玄策手持一卷玉简走进来，玄色衣袍上还沾着晨露。
他对着裴无咎一拱手：“这是先祖密诏副本，上面写着‘封碑以安宗门，隐史以镇人心’。”他摊开玉简，字迹在晨雾中浮现，“我藏了三十年，今日不得不现——我们守的不是真相，是谎言。”
裴无咎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紫：“若真相动摇宗门，谁来担责？！”
“我来。”
苏星星从房梁跃下，落在萧玄策身侧。
他摸出怀里的布包，丹丸在掌心闪着幽光，“真相不是炸弹，是药。
你们不敢吃，我喂你们。“
话音未落，藏书阁方向突然传来惊呼：“着火了！藏书阁着火了！”
苏星星转头望去，火光映红半边天。
记录童子跌跌撞撞冲进殿门，脸上沾着黑灰：“是裴师兄！
他带着人烧典籍！
我看见他往禁书库泼了火油！“
裴无咎突然狂笑，戒律尺指向苏星星：“你以为靠几枚破丹就能翻案？
等所有典籍烧光，谁还能证明你那破历史是真是假？“
苏星星望着火光，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下去。
他摸出剩下的六粒真相丹，全部塞进神农鼎。
鼎身发出嗡鸣，与他识海里的《幻音迷心诀》产生共鸣。
他运起第三重功法，将记忆波频顺着鼎的震颤扩散出去——
全宗弟子的识海里，同时浮现出那场千年前的血战。
外域魔将的咆哮、鼎主最后的怒吼、萧家先祖跪地献印的丑态，像潮水般漫过每个角落。
“你这是在造反！”裴无咎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
秦无涯的声音从虚空传来，带着千年的沧桑，“他是在立碑。”
苏星星望着火光中摇摇欲坠的藏书阁，摸了摸怀里的鼎。
鼎身还残留着真相丹的余温，却又泛起一丝新的热意——那是寒月峰地库方向传来的，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
他低头轻笑，将鼎扣得更紧。
有些碑，刻在石头上会被烧；有些碑，种在人心里...就永远烧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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