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峰地库的寒气顺着鞋底往骨头里钻,苏星星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团。
他摸黑沿着石壁摸索,指尖触到第三块凸起的青岩时,岩缝里突然渗出一丝甜腥——是冷千秋的血泪。
“师姐,得罪了。”他闭了闭眼,从怀中摸出玉瓶。
地库最深处的冰棺里,冷千秋的尸首还保持着入葬时的姿态,眉心冰晶在幽暗中泛着冷光。
苏星星记得三天前替她推拿时,那冰晶下若有若无的刺痛感,此刻终于明白——那是被封印的记忆在挣扎。
玉瓶刚凑近冰晶,“咔”的一声轻响。
冰晶表面裂开蛛网纹,一滴暗红血珠“啪”地坠入瓶中,带着灼烧感烫得苏星星虎口发麻。
他倒吸冷气,却见神农鼎突然从袖中飞出,鼎身流转的金色纹路与血珠共鸣,发出钟磬般的清鸣。
“系统提示:检测到特殊情魄髓,红颜功法库推演中——”
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时,苏星星正将血珠倒入鼎内。
丹火腾起的刹那,他分明看见鼎中浮起无数虚影:柳如霜替他挡下的那一剑,秦晚照在炼丹房偷偷塞给他的灵糕,月奴在他受伤时用手语比划的“小心”......这些被他珍藏的碎片突然连成线,在鼎中织成一张金色大网。
“叮!推演成功:‘心碑’非实物,乃集体记忆与情感共鸣所铸,可对抗‘清鼎令’精神压制。”
苏星星望着鼎中那粒通体透明、金丝流转的丹丸,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藏书阁的火光里,那个记录童子哭着说“裴师兄泼火油时笑了”,想起萧玄策摊开玉简时眼里的灰败——原来他们烧的不只是书,是想烧了所有人记住真相的资格。
“你们用鼎杀人,我用情立碑。”他捏着心碑引的手微微发颤,指腹摩挲着丹丸表面的金丝,像在抚摸某段被尘封的岁月。
山风突然卷起几片焦黑的纸灰,从地库透气孔飘进来。
苏星星抬头,正看见天际闪过几道青芒——是执法队的飞梭。
他将心碑引收入瓷瓶,袖中神农鼎突然一沉,传来微弱的灼烧感——那是萧玄机的气息。
“清鼎令升级为诛心令!”
炸雷般的声音震得地库石壁簌簌落灰。
苏星星冲出地库时,正见执法队的青旗漫山遍野铺开,裴无咎骑在玄铁马上,戒律尺上跳动着幽蓝火焰:“凡传播异端记忆者,神识俱灭!”
山脚下,一名练气期弟子被按在石墩上,搜魂术的白光刺入他眉心。
弟子的惨叫像被掐断的琴弦,突然哑了下去,七窍流出黑血。
苏星星的瞳孔骤缩——这不是普通搜魂,是用禁术直接碾碎识海!
“星哥!”
熟悉的嗓音从药庐后传来。
小狐灵叼着个布包窜到他脚边,布包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六粒心碑引。
苏星星蹲下身摸了摸它蓬松的狐尾,指尖沾到湿意——这小畜生,刚才肯定偷偷去藏书阁扒拉过灰烬。
“走。”他将布包塞进怀里,转身往各峰飞掠。
路过外门演武场时,正撞见三个执法队员押着个女弟子,那姑娘正是前日替他送过伤药的阿桃。
她看见苏星星,突然挣扎着喊:“苏杂役!我、我记得你说过......”
“闭嘴!”执法队员的戒尺已经扬起。
苏星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
他反手扣住戒尺,掌心的神农鼎发出嗡鸣,那戒尺竟像被火烤的蜡,瞬间软成一团废铁。
阿桃趁机扑过来,苏星星将一粒心碑引塞进她手心:“服下后默念‘我记得’三遍,心脉自开。”
阿桃的眼泪砸在丹丸上,她用力点头,转身就往女修峰跑。
苏星星望着她的背影,喉间泛起苦涩——从前他当杂役时,这些弟子连正眼都不愿瞧他,如今却要靠他给的丹药,才能守住本应属于自己的记忆。
月上中天时,寒月峰顶突然响起清诵。
“鼎主未叛......碑在人心......”
第一句是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二句混进了药庐老药童的沙哑;第三句、第四句......像滚雪球般越聚越多。
苏星星站在观星台顶,望着三十六点金光在各峰亮起,那些光连成线,竟引动后山无字碑的残影微微震颤。
“心碑动了......千年的谎,要破了。”
秦无涯的声音从闭关室传来。
苏星星转头,正见心镜仙鹤破窗而出,鹤鸣如裂帛,洒下点点光尘。
光尘落入弟子心府的刹那,有人突然跪坐在地痛哭:“我想起来了!当年鼎主是为了护我们......”有人举起剑指向执法队:“你们才是骗子!”
裴无咎的玄铁马被吓得分鬃狂嘶,他挥着断成两截的戒尺尖叫:“杀!杀了这些被污染的!”可执法队员的剑刚举起,就见那些“被污染”的弟子眼中金光流转,竟无一人后退。
有个筑基期少年甚至笑着迎上:“来啊,砍我试试?我这颗心,比你们的戒尺硬多了。”
苏星星的眼底泛起热意。
他跃上最高处的望仙崖,神农鼎在头顶悬浮,鼎中柳如霜的情魄纹是火红的,冷千秋的是冰蓝的,秦晚照的是柔粉的......这些颜色交融着,竟在虚空中织出一座碑的轮廓。
“你们封我的口,杀我的人,可你们封不住千万人的心!”他张开双臂,鼎火冲天而起,那座由泪痕、记忆、情魄交织的心碑彻底显形。
寒月峰方向传来脆响,冷千秋的冰晶轰然碎裂,她仰头望着心碑,血泪滑过苍白的脸:“寒烟......我想起来了。”
月奴不知何时站在崖下,她手中的图谱金丝疯长,悄然将一幅“心碑图”塞进萧玄策袖中。
萧玄策摸着袖中凸起,抬头望向心碑,眼角的泪在月光下闪着光。
宗主殿里传来轰然巨响。
萧玄机拍碎玉座的手在发抖,他望着殿外跪地的百名长老,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粒心碑引。
大长老颤巍巍开口:“我等......愿记。”
“放肆!”萧玄机的法袍无风自动,周身腾起黑色魔气。
可当他抬头,却见心碑的虚影正缓缓压下,碑上的每道纹路都在诉说——那是被他亲手掩埋的真相。
苏星星的声音随风飘进殿中:“清鼎令杀得了人,杀不了心。从今天起,不是你们审判我——是历史,审判你们。”
小狐灵突然仰天长鸣,山谷里的灵鹿、仙鹤、甚至最凶的火鳞豹都抬起头,发出应和的低吼。
山风卷着心碑的虚影掠过每座峰头,所过之处,被烧剩的藏书阁废墟里,竟有几株嫩绿的新芽破灰而出。
夜色渐深时,苏星星摸了摸怀中的神农鼎。
鼎壁传来细微的热度,他神识探入,看见最底层的温光中,蜷缩着个苍白的身影——是白慕言。
葬灵谷的寒雾似乎顺着鼎缝钻了进来,沾在白慕言的睫毛上,凝成细小的冰晶。
苏星星望着那冰晶,手指轻轻抚过鼎身。
他知道,这场关于记忆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
他抬头望向心碑虚影,嘴角扬起一抹笑。至少,有人开始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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