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白浣晚眉头也皱了起来,她隐隐约约觉得疯癫的周先生这次来,是势必要把克亲的名头往自己身上钉了。
她思索的这会儿功夫,王婶子出来打圆场,缓和紧张的气氛,“说那么多看啥,赶紧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不过村长你可得给张家做主,让文远以后日子能过的顺当些。”
她家丫头刚及笄,模样周正,就是性子憨了点,若能嫁过去,将来文远哪怕当不了状元,只中个秀才,也是秀才娘子。
文远他娘最疼儿子,若白丫头真退了亲,我赶紧让他姑婆去说和,凭着我家妞儿会做针线活,能伺候人的本分,说不定真能成。
院里的妇人们听得直点头,连张氏都不禁赞同道,“没错,不瞒村长,我之前就觉得让文远跟白定亲不大合适。
我们家虽不富裕却也是本分人家,本就怕人背后说闲话。
今日来这么一遭,我心里的疙瘩更重了,说到底,啥脸面规矩,都比不得我儿的身家性命要紧。”
话说到这份儿上,谁都听明白了张氏的意思,她不认白这个没过门的儿媳妇了。
自然也没理由再僵持下去。
老半天不吱声的村长沉声道:“张小慧说的在理,先顾着眼前的要紧,文远的腿伤暂且不论,退亲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别等会儿真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那才是要悔断肠子。”
张氏一听这话,像是得了主心骨,腰杆都直了些。
自从她当家的去世后,家里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撑着。
可以说,张文远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得知文远腿断的那天,她抱着炕沿哭得差点背过气,心里一遍遍想,只要儿子能好起来,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可如今周先生的话,等于在她心上扎了把大刀。
她这辈子苦够了,绝不能让儿子再遭半分罪。
想到这儿,她眼神落在屋里文远的方向,声音陡然硬了几分,“周先生的话摆在这儿,说明她真的是克星。文远为她断了腿,我已经快心疼死了,总不能让她进门,再把我儿的小命也克没了。所以这亲,必须退!”
她当即回屋拿来那张鲜红的定亲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烧了。
大家都以为白浣晚会哭着求情,没料她只是站在原地,既没为自己分辩半句,也没开口求张氏收回退亲的话。
屋里的张文远急的直拍床,木板发出咯吱咯吱响声,连带着腿上的夹板蹭到了伤口,他疼的倒抽冷气,声音也变了调,“娘,你怎么能听周先生一面之词,我不退亲,我的腿跟她没关系!”
“你懂个屁!”
张氏朝屋里吼了一声,眼圈红得吓人,“等你真被她克出个三长两短,我这当娘的也跟着你去!”
白浣晚眼睁睁看着那堆小小的灰烬被风卷着,散进空气里。
什么都没了。
就好像被她克死的叔伯爷奶的生命一样。
这一幕,恰好落在树后偷看的谢执凛眼里。
他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就退个亲,至于对着那堆破灰掉眼泪。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凭什么为了一个断腿的村里人哭?
凭什么对着别人展露那样脆弱的模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谢执凛眼底就漫上层戾气,指节也捏的发白。
他目光牢牢锁着白浣晚,这人是他的,当年抢不走,现在亦是。
周先生偷偷给谢执凛使了个得意的眼色,仿佛在说自己成功拆散了白浣晚和张文远。
他慢悠悠顺毛摸了摸胡子,那本正经的样子,倒真像那么回事儿。
可下一秒,余光瞥见谢执凛眼底的偏执,差点被他这副模样吓得露了馅。
额滴乖乖!
这是咋了?
周先生赶紧顺着谢执凛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白浣晚正望着天空出神,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白浣晚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了张文远吧!
这时,张氏不合时宜的一句话,打断了周先生的思绪,也彻底粉碎了白浣晚内心最后的希望,以后她和张文远就再没关系了。
“周先生,那我家儿子还能有媳妇儿吗?”
“放心放心。”
周先生挥挥手,捻着胡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好姻缘,跑不了!”
张氏闻言,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来,“那就好,文远的终身大事,总算是有个准信的。这孩子打小就犟,自己的事总不上心,我这做娘的,头发都快愁白了。”
这件事了了,接下来轮到了之前未解决的事。
趁着大伙儿都在,王婶子伸出肥手,手心向上,理直气壮的向白浣晚要钱。
白浣晚说什么都不肯给,可周围的人都在叨叨,王婶子占理,该给的钱还得给,要不然以后谁家长辈敢去白家串门,除非想被被柴刀砍死。
白母被逼得没退路,干脆用指头恶狠狠戳白的额头,“你自己惹的祸,这钱你自己赔,我们家可没闲钱给你填窟窿!”
王婶子佯装好心劝说道:“晚晚不用担心,你卖帕子赚的钱本就够养活自己,先把这钱还了。退了亲也不怕,往后好好上进,凭你的手艺,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别总让人戳着脊梁骨骂。”
张文远时刻注意着院内的情况,自然将王婶子这些话听了个真切。
他让张氏把自己抄书赚的钱给白浣晚,然后还了一百文。
张氏虽然觉得这钱对家里不算小数,却想着是给白家的退亲补偿,能落个好名声,便利索地从木箱里翻出铜钱递过去。
白浣晚自然不肯要,但白母认为这是自家应该得的,谁让张家主动提的退亲,耽误了自家姑娘的名声,这点钱本就是该得的,有什么可推让的?
张文远深深叹了口气,只说了句,“我明白你的委屈,可眼下这情形,不先把事压下去,只会闹得更难看。这钱你先拿着,日后也不必还我。”
在他心里,白浣晚是要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人,她的事便是他的事,哪有算得这么清的道理。
即便现在他们两个退了亲。
再说王婶子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还有周遭邻里探究的目光,多拖一刻,白浣晚就要多受一刻的指点。
他虽也气不过这颠倒黑白的局面,却更怕她被这些污言秽语伤着,只能先退一步,把眼前的风波平了再说。
白浣晚十分无语,可真是个没脑子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