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幸川,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家仆的低喝:“二公子!您怎么在这!”
怀谷和封岩同时回头,只见幸雨提着一盏油纸灯,快步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衫,脸上没了往日的温和,眼底满是焦急,身后跟着两个手持木棍的家仆,神色警惕地盯着巷内的两人。
“哥!”幸川看到幸雨,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眼眶更红,却梗着脖子别过头,“我不用你管!”
幸雨没理会他的犟嘴,先是对着怀谷和封岩微微颔首,语气带着几分歉意:“让二位见笑了,舍弟近日身体不适,胡言乱语,我这就带他回去。”
说罢,他朝家仆使了个眼色,“把二公子扶起来。”
两个家仆上前,刚要碰到幸川,却被他猛地甩开:“别碰我!我不回去!”
他挣扎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墙上,额间的朱砂痣微微闪烁着红光,看得怀谷心头一沉。
“听话。”幸雨的声音软了些,走上前,伸手想去碰幸川的额头,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色,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语气更坚定,“跟我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幸川还想反驳,却被幸雨用眼神制止。
那眼神复杂得很,有担忧,有无奈,还有一丝怀谷看不懂的沉重,像是在传递某种不能说出口的讯息。
幸川愣了愣,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只是肩膀依旧紧绷着,仿若一只被驯服却仍在警惕的小兽。
家仆趁机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幸川,往巷外走去。
幸雨落在最后,转身对怀谷和封岩道:“夜已深,二位也早些歇息。舍弟之事,多谢二位照拂,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说罢,不等两人回应,便快步追上家仆,将幸川护在中间,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巷口。
说得好生客气,全然忘了如今他们住的地方都是他幸雨安排的。
也或许是关心则乱忘记了这茬。
怀谷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指尖的灵气渐渐散去。
方才幸雨转身时,他分明看到对方袖口下的手腕上,也有一道极淡的黑色纹路,与幸川的如出一辙。
而且,幸雨赶来的速度太快了。
从幸川吼着赶他们走,到幸雨带着家仆出现,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
“有意思。”封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嘲讽,“倒是来得快,我们刚跟他弟弟说上两句话,他就带着人追来了,跟看犯人似的。”
他靠在巷壁上,指尖摩挲着上幸川用枪刃划出的划痕。
这划痕虽然用足了劲,修为确实身后,可招数毫无章法,修道者论心。
这一枪,他应该能打得更完美。
收回手,封岩眼神里满是不耐,“这幸川应该是想来找咱们,到了墙外又掉头走了,等咱们追上来就开始赶咱们走,他应该是一开始就是来赶我们走的。”
他分析完,转头瞧见怀谷在发愣,立马又想起他们方才才闹了别扭,脸色一下子不自在起来。
心里直犯嘀咕:
“若是他觉得我不生气,还主动找他搭话,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不成不成。”
思及此,他喉间溢出一声极小的冷哼,别过头去不看怀谷。
那模样,既怕怀谷听到嘲笑他小肚鸡肠,又怕怀谷听不到觉得他已然气消。
等了半晌没等到人吱一声,本来想着只要怀谷接他的话,那他就给他一个台阶下的封岩心里的气焰愈来愈重。
最后气得猛然转过头看着怀谷。
怀谷没有接话,目光落在巷口那盏渐渐远去的油纸灯上。
灯光昏黄,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幸川此刻的处境看似平静,实则早已成了被缠缚棋子,连呼吸都带着身不由己的沉重。
思绪碎片在脑海里拼凑,幸川急于摘掉他和封岩,殊不知他们早已被卷入这场无法脱身的棋盘里。
只等及冠之日比一比谁的棋术更高一筹。
“走吧。”怀谷转身,对封岩道,“明日我们再去幸府一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得去府中看看情况,以免打个措手不及。”
见他一本正经,封岩泄了气,一边点头,一边跟着他走出窄巷。
好似方才闹别扭的不是他。
月光依旧柔和,却照不进桃花村深处的阴影。
桃花瓣落在肩头,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
翌日。
昨日之事回来已至夜半,回来后二人虽回了房间,却都不曾歇息。
怀谷打坐了一夜,天将蒙蒙亮就起了,出门正好撞见封岩。
封岩衣饰未变,昨夜想了一夜。
明明是怀谷疑他在先,他在生气,怎么反倒像他做错了,在求怀谷的原谅呢。
赵怀谷没道歉也没认错,跟个没事人一样。
全然忘了昨夜他们才吵了一架。
封岩思来想去,见天亮就爬起来,准备出门透透气,一开门便见着怀谷,心头的不爽一下子下去了一半。
心头想着只要怀谷先与他说话,那么他就不闹别扭了。
正想着,却见怀谷大步流星走了过来,面上带着思量,似乎有事商量。
他猛然后退一大步,“嘭——”的一声将门小发雷霆地关上。
“......”
怀谷脚步一顿,实不知哪里惹到了他,昨夜明明好好的。
思来想去,还是上前敲了敲门,缓声安抚道:“封岩,今日有事与你交代。”
屋内不应。
“封岩?”
不应。
怀谷的指尖停在门板上,听着屋内毫无动静,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封岩看着张扬跋扈,实则比谁都好面子,昨夜的别扭没顺过来,此刻正憋着劲等着台阶下。
他没有再敲门,只是靠着门框,声音温和得像清晨的溪水,说的却还是正事:“今日你我兵分两路,我去幸府拜访,你则暗访,若能寻到幸川的消息,一定想尽法子问出真相。”
屋内依旧静了片刻,随即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纠结要不要开门。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门板“吱呀”一声被拉开。
封岩站在门前翻了个白眼,道:“昨夜说尽了好话,他都不肯说,今日让我悄悄去,若是他又发起疯来赶我走,惹得人来抓我,你就不担心我被抓住了灭口?”
“......”怀谷转了转脑子,煞有其事般思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