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没察觉爹的无语,还一本正经地补充道:“和离之时,郑国公府的一半家产,应归柳氏。”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继续说道:“毕竟夫妻一体,同甘共苦数十载,家业是两人共同挣下的,分一半合情合理。”
柳霜月嫁入厉家三十载。
从青春少女熬成中年妇人,操持家务,养育子女哪一样不是倾尽心力?
厉家今日的富贵,岂能说与她毫无干系?
听及此言,原本半死不活的郑国公,“噌”地一下又跳了起来。
他双眼圆睁,满脸涨得通红。
方才的颓态一扫而空。
钱财是他的命根子。
是厉家延续的根基。
更是他在朝中立足的底气。
柳霜月拿走嫁妆也就罢了,竟还要分走一半家产?
这就等同于割下郑国公的心头肉啊。
郑国公双手颤抖,指甲掐进掌心,疼都不觉得,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凭什么!那是我厉家的产业,怎么能给外姓人!”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语气中满是愤懑,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不屑。
“她一个妇道人家,整日躲在后宅,懂什么经营?那些田产是祖上传下来的!铺面是老夫一文一文挣来的!她不过是个寄居的,凭什么分?凭什么!”
他眼珠一转,扫向在场的其他大臣,继续煽风点火,希望得到在座官员的支持。
“公主这做法也太离谱了吧?你们想想,要是以后男子与夫人和离,得把一半家当分给前妻,那全天下的男子后面怎么再成家立业?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声音陡然拔高,语气夸张。
“今日为柳氏开这个口子,明日是不是每个被休的妇人都要上门讨钱?夫家辛苦一辈子,结果一纸休书、和离书,家底就被掏空一半?这还让不让男人活了?长此以往,谁还敢娶妻?谁还敢成家?”
郑国公把自己那点破事,硬是说成了所有男人的共同困境。
明明是他心怀不轨,设计妻子,混淆血脉,自私自利,导致家宅不宁。
如今却反口指责女子贪财、朝廷不公。
他的逻辑荒谬至极,却偏偏击中了某些人心底的私欲与恐惧。
大臣中有人脸色骤变,有人低声私语,有人面露不安。
尽管南溪并未提及其他案例,更未拟订新法。
可郑国公这番话,硬是把一场个案审判说成了制度改革。
这等危言耸听,虽荒唐可笑,却也在一瞬间搅动了朝堂一些大臣的情绪。
呵,真是颠三倒四,胡搅蛮缠。
群臣中已有明眼人心中冷笑。
这郑国公平日贪财好利,对妻子作出大逆不道,泯灭人伦之事,如今反倒装起清高来了。
他口口声声“外姓人”。
却忘了柳霜月为厉家生儿育女、操持数十年,何来“外”字可言?
这般颠倒黑白,不过是想赖账罢了。
其言荒谬,其心可诛。
可南溪是这种人吗?
她可是以公正严明著称的南溪公主,从不滥权,从不偏私。
她连亲信犯错都不姑息,又岂会为了一个柳霜月,就贸然颠覆礼法、搅乱天下?
南溪还真会!
但她之所以敢如此大胆提出“分一半家产”,并非出于私情。
而是有律可依,有例可循。
前朝《婚律》中有明文:“夫妻共营产业,若离异,各得其半。”
只不过多年来,这条律法被权贵忽视、被夫家篡改,几乎成了废纸。
而南溪,正是要借柳霜月一案,重新将这律条拾起。
还给女子应有的权利,恢复其应有的尊严。
但不是现在就动手。
她并不打算立刻在全国推行此法。
南溪清楚,礼法变革需循序渐进。
今日她为柳霜月主持公道,只是为了还她一人之公。
南溪要的是以个案促变革,以正义启民智。
她让天下人看到,女子亦有其权,不可任意剥夺。
自古以来,为了钱和利益,男子对妻子下狠手的事还少吗?
有多少男子为夺田产,诬陷妻子不贞?
有多少人为吞嫁妆,故意逼其自尽?
又有多少人假借“七出”之条,将结发妻子逐出家门,只为另娶贵族女子?
一些大臣忐忑不安,最终还是一个个跳出来反对。
“公主!按大秦律法,女子出嫁之后,唯有嫁妆方算其私有之产。夫家供养其衣食住行,耗费无数心血财力,倘若日后夫妻离异,夫家非但无需退还当初所下聘礼,反倒有权取回女方全部嫁妆,这等安排,已然极为宽厚仁义了!您今日若再执意逼迫男子平分家产,令其将半生积累拱手相让,未免太过苛刻,实在有失公允,令人难以服众!”
“公主,您如今身处朝堂高位,执掌律法权柄,理应以天下百姓之福祉为重,秉持公正之心,以身作则。岂能带头破坏纲常,推行偏私之政,图谋一己之利,置国法礼制于何地?此举岂不寒了天下男儿之心?”
……
南溪神色不动。
只是手指轻轻落在在腰间佩剑处。
指尖轻动,发出一声凛利的声响。
那一声轻响,仿佛寒风掠过殿宇。
朝堂之上原本嘈杂纷乱的争辩之声,戛然而止。
只剩下几声欲言又止的抽气与吞咽。
南溪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冷如寒潭,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丝狠意。
“你们——真觉得,女人在这桩婚姻里,占尽便宜了?”
“那是当然!”
一名老臣涨红着脸,手持拐杖上前一步。
“妇人享夫家供养,衣食无忧,又保有嫁妆,已是优待至极,怎可得寸进尺!”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另一位官员附和道。
“若再让女子分得夫家一半家产,岂非动摇伦常,乱了规矩!”
在他看来,女子出嫁的待遇已经过于优渥了。
南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扫过众人面庞。
“行啊,既然诸位如此笃定,那咱们不如换个玩法。从今往后,凡夫妻离异、分家析产,男子只需拿走一半家财,女子呢?把她带来的嫁妆、挣下的积蓄、乃至夫家给的贴补,全都如数掏出来,一分不留!让她净身出户,也让男子好好尝尝这‘便宜’的滋味——你们,干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