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几乎要站不稳。
“我……戴哥……我……”
然而,戴华根本没看他,径直走到钱局长僵硬的尸体旁,蹲下身。
屋子里的血腥味并不浓重。
戴华的目光冷静的看着面前的尸体。
他没有理会那一地的血,也没有去看那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舌根。
手指戴着薄手套,轻轻探入了钱局长紧闭的嘴里。
张晨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喘。
戴华的手指在里面摸索着
终于,他指尖一顿,从那紧咬的牙关深处,小心翼翼地拈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被口水和血渍浸透的微型蜡丸,小得像一粒米,被巧妙地藏在臼齿的缝隙里,若非如此细致的勘察,只会被当成食物残渣忽略过去。
戴华将蜡丸放在手心,站起身,这才将目光投向张晨。
“说吧,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喜怒。
但这平静,比任何咆哮都让张晨感到压力。
“戴哥!我对不起你!”
张晨“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是我没用!”
他颤抖着,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就在十几分钟前,钱局长还显得异常平静,甚至主动开口和他聊天,问东问西,从奉城的风土人情聊到他家里的情况。
张晨一开始还保持着警惕,但钱局长的语气太过寻常,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辈在和晚辈闲聊。
渐渐地,张晨的注意力被分散了。
于是便用该吃早饭的借口让自己出门买早饭,于是张晨便想叫王建国过来帮自己看着。
但张晨看到王建国此时还在房间里面睡觉,便不好意思打扰。
等张晨回来后,这钱局长就这个样了。
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戴华雷霆万钧的怒火。
然而,戴华只是静静听完,脸上那冰冷的表情甚至缓和了一些。
“起来。”
张晨一愣,抬头看他。
“本以为这钱局长挺刚烈的,原来还是恐惧啊。”
“恐惧?”张晨不解。
“对,极致的恐惧。”
戴华的目光穿透了这间屋子,仿佛看到了躲在幕后的赵家。
“赵家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钱局长落在我们手里,对赵家来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他们会怎么做?”
戴华自问自答:“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永远闭嘴。钱局长自己更清楚这一点。他知道,就算他从我们这里跑出去,也活不了。赵家会用他的家人、他的妻儿、他的一切来威胁他,逼他去死。”
戴华走到张晨面前,将他扶了起来。
“所以,他选择自己了断。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非要自杀?
张晨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只能下意识地摇头。
说着,戴华摊开手掌,那枚蜡丸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赵家逼死一条忠心耿耿的狗,这说明什么?”
戴华盯着张晨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说明他们慌了!他们怕了!我们的动作,已经打疼了他们,让他们内部出现了恐慌!你没有犯错,张晨,你还年轻,不知道这帮人会做出什么事情。”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他看着戴华,眼神里只剩下震惊。
原来,在戴哥这里,竟然是计划的一部分?
戴华没有再多说,用指甲小心地剖开那枚已经有些软化的蜡丸。
蜡壳裂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比针还要细的缩微胶卷。
戴华将它对着窗外的晨光,眯起眼睛。
胶卷上,密密麻麻的影像一闪而过。
虽然看不真切,但他能确定,这绝不是关于纺织厂地皮的资料。
这是另一桩罪证!
一桩赵家更深、更隐秘的罪证!
戴华瞬间全明白了。
钱局长的死,根本不是为了向赵家尽忠。
这他妈,是一次绝望的“投名状”!
他用自己的命,给自己买了一张通往复仇的门票,然后把这张票,亲手交到了戴华这个唯一的仇家手里!
他赌戴华能看懂,赌戴华有能力掀翻赵家,为他这个冤魂报仇!
好棋!
好一个向死而生的毒计!
“张晨。”
戴华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果决。
“在!戴哥!”
张晨立刻挺直了腰板,像一杆标枪。
“计划有变。”
戴华将那枚小小的胶卷递给他,“赵家现在一定以为,钱局长已经把纺织厂的秘密全都告诉了我们,并且畏罪潜逃了。”
“那我们就让他们继续这么以为。”
戴华的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马上处理掉尸体,做得干净点,不要留下任何痕迹。然后,去散布消息,就说钱局长卷走了关键证据,已经逃出奉城了。让赵家的人去追!让他们把所有精力都耗在追捕一个死人身上!”
“是!”
张晨接过胶卷,紧紧攥在手心。
“这东西。”戴华指了指张晨手里的胶卷,“是你的敲门砖。拿着它,去找杜兆国。”
是时候让赵家热闹起来了。
另一边。
王师傅家的土炕上,破天荒地挤了五六个大老爷们。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旱烟味。
王师傅把那只搪瓷缸子重重往桌上一顿,茶水溅出,烫得他手一哆嗦。
“就是这么个事,那个先生说了,叫‘饿鹰局’!
他把下午戴华的话,添油加醋,又带着自己的理解,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先把咱们饿个半死,再来当好人,用几张废纸就把咱们几千号人的饭碗连锅端了!这他妈是人干的事?”
坐在炕头的老李,一个脾气火爆的钳工,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我就说!我就说事情不对劲!好端端的厂子,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原来是赵家这帮狗娘养的在背后下刀子!”
“老王,这事……靠谱吗?”一个叫老张的电工,性格向来谨慎,他嘬了一口烟,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灭,“那个算命的……来路不明啊。万一是别人想借咱们的手,去跟赵家斗呢?”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师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