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爷子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有些刺耳:“我孙子的命就捏在他手心里。他想让他生就生想让他死就死!而我们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脉关系在他眼里不算个什么东西!”
赵卫国心头一沉但理智上仍旧无法接受:“爸您是不是想多了?或许他只是故弄玄虚想抬高价码。这种年轻人我见多了有点背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唉你别再问了赵启明的事停下。所有为了捞启明做的事全部停下。一秒钟都不要耽搁。”
你亲自去。不是让秘书去不是打电话是你自己立刻登门!”
赵卫国猛抬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
“去我们求过的每一个人家里!”赵老爷子根本不给他说话机会语速又快又急,“挨家挨户地去!备上厚礼给我登门谢罪!”
“告诉他们就说我们赵家有眼无珠惹了不该惹的人差点把他们也拖下水。让他们千万千万不要再插手启明的事一个字都不要再提!”
“你要告诉他们这件事谁沾谁死!这不是玩笑是会家破人亡的!”
赵卫国心脏狂跳。他知道这样做赵家脸面就算彻底丢尽了。他这个挂着将星的军区领导挨家挨户赔礼道歉说自己惹不起人这传出去他在京城圈子里将再也抬不起头。
可是他看着父亲那张衰败如死灰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的血红与惊恐他知道脸面和家族存亡比起来一文不值。
“我...知道了爸。”赵卫国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
“不是知道!是立刻去做!”赵老爷子猛拍桌子用尽最后力气吼道,“现在!马上!滚出去!快!”
京城夜色不像奉城那般寂静。
戴华手里拎着两包稻香村的点心另一只手抄在兜里不紧不慢走着。
张晨跟在戴华身后半步。他亲眼看着戴华进去也亲眼看着他出来前后不过半小时。可就这半小时似乎把京城赵家的天捅了个窟窿。
“华哥”张晨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咱们...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戴华侧过脸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火车票都买好了不走留着吃夜宵?”
他把手里点心递给张晨一包:“尝尝都说这儿的点心是京城一绝。”
张晨机械接过来点心盒子沉甸甸可他心里更沉。
他看不懂完全看不懂。赵家的事就这么云淡风轻揭过去了?那个叫赵启明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戴华仿佛没察觉他心思自顾自说:“京城的烤鸭也就那么回事。人太多吃个饭跟打仗一样。还是家里的锅包肉香你说是不是?”
张晨胡乱点头:“是是。”
两人走到车站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下。
房间不大一张木桌两张单人床床上铺着浆洗到发硬的白色床单。暖水瓶里有热水戴华倒了两杯递给张晨一杯。
“华哥我还是不明白。”
张晨捧着搪瓷缸子热水热气熏得他眼睛发涩“赵家那边...真的就这么算了?”
戴华把搪瓷缸子放到木桌上,发出“当”一声轻响。
“算了?”戴华嘴角扯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一种冷漠的确认,“张晨,你觉得我大老远跑来京城,就是为了跟他们算了的?”
张晨喉结滚动,没说话。
戴华转过身,踱到窗边。窗户很小,只能看到对面楼房剥落的墙皮和一角漆黑的夜空。
“赵启明现在,”他声音很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就像一个挂在悬崖边上的人。”
“而我,就站那儿。”
“我高兴了,可以朝他伸伸手,让他觉得自己还有救。”
“我不高兴了,就上去踩他一脚。”
戴华回过头,目光落在张晨惊疑不定的脸上:“你说,他和他一家子,现在是什么心情?”
张晨彻底明白了。
不是算了。
是彻底的掌控。
戴华根本没给赵家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他直接扼住了命脉。赵家所有的反抗都成了笑话。他们只能匍匐在地,祈求戴华的怜悯。
“可……可您是怎么……”张晨还是忍不住问,他太想知道这神乎其技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怎么做到的不重要。”戴华打断他,重新坐回床边,“重要的是,他们信了。这就够了。”
他拿起桌上的稻香村点心盒子,捏起一块,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赵家在京城呼风唤雨这么多年,欠下的人情,踩过的对手,多了去了。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堡垒,其实早就有了裂缝。”
“我只是帮他们把裂缝撬开一点。”
“让他们自己看着,那高楼是怎么塌的。”
戴华咽下点心,拍拍手上的碎屑:“让他们卑躬屈膝,让他们颜面扫地,这只是第一步。是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人,他们惹不起。有些债,躲不掉。”
“这事儿,没完。”
张晨看着戴华,这个在他眼里一直有些神秘的大哥,此刻形象变得无比巨大。那份云淡风轻之下,是能搅动京城风云的恐怖力量。他感到一阵彻骨的敬畏,甚至……恐惧。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京城火车站人声鼎沸,南腔北调混杂着蒸汽机车的轰鸣,构成一幅喧嚣的画卷。
戴华和张晨挤在候车大厅,找了个角落站着。
戴华似乎对周围的拥挤毫不在意,他目光随意扫过人群,像个悠闲的游客。
忽然,他不远处的几个穿着呢子大衣、脚踩锃亮皮鞋的中年人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几个人气质不凡,与周围大包小包的普通旅客格格不入。他们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神情微妙。
戴华的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一些零碎的词句。
“……老赵家这次是栽了个大跟头……”
“谁说不是呢。赵卫国啊,昨晚上一宿没睡,开着车满京城跑。”一个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提着重礼,挨家挨户地赔罪。嘿,那叫一个……精彩!”
“我听我家老爷子说,赵卫国到我们家的时候,腰都快弯到地上了。就说一句话,‘给您各位添麻烦了,赵家惹了不该惹的人,启明的事,求各位千万别再管了’。”
“我也听说了!说是什么‘谁沾谁死’,吓不吓人?”
“看来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就是不知道,这京城里,什么时候又出了这么一尊神仙?”
议论声渐渐低下去,那几个人交换了几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散开了。
张晨也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他震惊地望向戴华。
赵卫国,那个挂着将星的军区大人物,竟然真的……真的连夜去挨家挨户谢罪了?
戴华昨天在旅馆里说的话,正在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得到验证。赵家那经营了几十年的脸面,一夜之间,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平静地站在他身边,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今天的天气预报。
戴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把玩。他对上张晨的目光,淡淡一笑。
“走吧,该上车了。”
检票的哨声尖锐地响起。
戴华把烟塞回兜里,拎起简单的行李,率先走向检票口。张晨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