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让赵启明被押回京城公审，叛国罪、间谍罪、巨额贿赂...桩桩件件都足以引发政治地震。到那时，倒下的就绝不止一个赵启明了。
这是个选择题，但选项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
赵老爷子瘫坐石凳上，浑浊眼睛望着满地狼藉的碎瓷片，良久，才从喉咙挤出几个沙哑的字。
“我...知道了...”
风还在吹，海棠花瓣零落，一切都和几分钟前没不同，可他心里的天已经塌了。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戴...同志。”
他抬头，那双浑浊眼里再没半分威严，只剩恳求和茫然。“那...我们赵家...需要怎么做？”
这句话出口，就等于将赵家最后尊严也交出去。他不再是那个在京城跺跺脚都能引来震动的老爷子，只是个为家族前途乞求答案的无助老人。
“京城那边，”他艰难补充，一只手撑石桌，指节因用力发白，“我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干涉奉城的事。我会处理干净。”
戴华没立刻回答。他依旧坐在那，脸上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怜悯。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人终于放下所有武器和铠甲。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将最后一口饮尽。茶杯被轻轻放回桌面，发出清脆“嗒”声。
这声音像个休止符，结束了赵家在奉城的所有幻想。
“赵老，”戴华声音平淡如水，“管好你们赵家的人就够了。”
他顿了顿，视线越过赵老爷子，望向院外那片深远天空。
“奉城的事，有奉城的规矩。”
说完，他起身理了理身上那件略显陈旧的中山装，动作不疾不徐。
“我还有事，告辞。”
没有握手，没有客套，甚至没再多看赵老爷子一眼。他转身迈步朝院门走去。背影挺直，步伐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赵老爷子心上。
院门被他拉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随着那声沉闷关门声，笼罩在赵老爷子身上的无形压力骤然消失。
“噗——”
他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猛地向前一趴，双手死死抓住石桌边缘，一口气没喘上来，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得满脸通红，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院里警卫员听到动静立刻冲进来。
“首长！您怎么了！”
赵老爷子却猛地挥手，用尽全力低吼：“滚出去！”
警卫员被他骇人样子吓住，迟疑着不敢上前。
“去！”赵老爷子双目赤红，指院门方向，“把卫国给我叫来！现在！立刻！让他滚来见我！”
警卫员不敢多问，连忙转身跑出去。
院里又恢复寂静。赵老爷子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全完了。
他那个不成器的孙子捅出的不是篓子，是天啊！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院子。他穿着军装，肩上将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是赵老爷子长子，赵家顶梁柱赵卫国。
“爸？您找我？这是...”
赵卫国一进院子就察觉气氛不对。地上碎瓷片，父亲苍白如纸的脸色，还有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都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出什么事了？”他快步上前扶住父亲胳膊。
赵老爷子抬起眼，看着自己最倚重的儿子。他张张嘴，却发现那几个字重如千钧，根本说不出口。
他只是摆手，对跟在赵卫国身后的秘书和警卫员说：“你们都下去。到院子外面守着，没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来。”
所有人退下，院门再次关紧。
阳光透过海棠花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爸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启明那小子...”赵卫国心头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知道父亲今天见了奉城来的人肯定是为了赵启明的事。
赵老爷子没回答。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赵卫国。
“卫国，”他声音干涩无比，“你先告诉我为了捞启明你们都做了什么？走了哪些门路？见了哪些人？一五一十不许有半点隐瞒。”
赵卫国一愣不明白父亲为何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如实回答：“还能怎么样？动用了您以前的老关系找了军法和纪委的几位叔伯想让他们给奉城那边递个话不要小题大做。另外妈那边也找了...”
“停！”
赵老爷子厉声喝断他。
“蠢货！你们都是蠢货！”他猛拍桌子震得桌上茶杯都跳一下。“你们这是在把整个赵家往火坑里推！”
赵卫国被骂得莫名其妙眉头紧锁：“爸！启明是您孙子！他再混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一个地方上来的泥腿子往死里整啊！偷个档案而已多大的事？至于吗？”
“偷档案？”赵老爷子发出一阵古怪笑声笑声里充满悲哀和绝望，“你以为真的只是偷档案那么简单？”
他终于撑不住身体靠椅背上像泄气的皮球。
“卫国啊...”他看着自己儿子一字一句仿佛用尽毕生力气。
“启明他搭上了外国的间谍。”
“爸...您...您说什么？”
“你说的那些人...那些关系...”赵老爷子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挤出，“在人家眼里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
他猛拍石桌震得桌上仅存的茶杯跳一下。
“爸？”赵卫国眉头紧锁他仍然无法理解。一个从奉城来的年轻人凭什么能让在京城经营一辈子的父亲怕成这样？“那个人...那个叫戴华的他到底说了什么？”
“说什么？”赵老爷子惨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他什么都没说他又什么都说了！”
赵老爷子抬头浑浊眼睛里映着赵卫国惊疑不定的脸。他开始复述声音干涩飘忽仿佛在讲述与自己无关的噩梦。
“他坐在我对面就像你现在这样。他给我倒茶告诉我启明在里面过得不错没人为难他。”
“他说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
“他还说奉城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
赵卫国越听越糊涂：“爸这不都是场面话吗。”
“场面话？”
“卫国啊！你还看不明白吗？他全程没提一个‘钱’字没提一个‘权’字！他甚至没提任何要求！”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