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你说,你们跟了这伙人一两个月?”
李建国下意识点头:“是,是的。”
“既然早就盯上了,为什么不在他们上车前就实施抓捕?非要等他们上了车,在群众中造成了财产损失和恐慌之后,才动手?”
“还是说,你们铁路公安办案,就喜欢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戏码,哪怕代价是人民群众的利益受损?”
“我……我们……”李建国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们收到线报,这伙人……他们不只是普通的扒手。他们的头子,跟铁路系统里的一条大鱼有联系!”
“这次行动的真正目的,不是抓这些小喽啰!是想等他们和那条大鱼的人接头时,来个人赃并获,顺藤摸瓜,把后面的人一网打尽!”
说完,李建国带着一丝希冀看向戴华,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漏洞百出。”
戴华冷冷吐出四个字,每一个字都让李建国的脸色更白一分。
“第一,你怎么确定接头人一定会在这趟车上出现?如果对方临时改变计划,你是不是就打算让这伙贼一路偷到终点站?”
“第二,车上乘客上千,人心浮动,万一有乘客发现被偷,情绪激动地跟他们起了冲突,造成了流血事件,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第三,你的线报有多可靠?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情报,就把整车人的安危当成你的赌注。李队长,你的胆子,比你的计划要大得多啊。”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诛心。
是啊,凭什么?
就凭一个虚无缥缈的线报,就把上千名乘客置于险地?
万一……万一真出了事,他李建国拿什么去担?拿他这身警服,还是他这条命?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湿冷的感觉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天灵盖。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再也站不直了。
“戴……戴同志,我……我错了。”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挫败。
“我的计划……太想当然了,太鲁莽……”
现在承认错误?晚了。
他根本没理会李建国的忏悔,而是直接转向旁边那几个已经完全看傻了的乘警,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从现在开始,这趟列车上的抓捕行动,由奉城纪检组正式接管。”
“所有人,听我指挥。”
他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几个年轻乘警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向李建国,发现他们的队长只是低着头,默认了这一切。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张晨。”戴华点了自己同事的名字。
“到!”张晨立刻应声。
“你跟这位同志去车头方向,从1号车厢开始排查。目标,一个穿蓝色工装服的男人,三十岁上下,左脸有颗痣,他负责望风。”
戴华又指向另一名乘警。
“你,熟悉车厢连接处和厕所吧?去8号和9号车厢的连接处,里面应该藏着一个女人,孕妇打扮,她是团伙的钱袋子,所有偷来的东西都在她那。”
“你们两个。”他看向最后两名乘警,“守住12号车厢两头的门,别让他们跑了,主犯就在里面。记住,行动要快,要安静,不要惊扰其他乘客。”
命令一条条清晰地发出,精准到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目标特征。
这跟李建国那套“放长线钓大鱼”的模糊方案,简直是天壤之别。
几名乘警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地齐声应道:“是!”
他们不再看李建国,而是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信服的眼神看着戴华,然后迅速转身,分头执行命令去了。
雷厉风行,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转眼间,狭窄的过道里只剩下戴华、张晨,以及失魂落魄的李建国。
戴华看都没看李建国一眼,对张晨说:“你去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好。”张晨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戴华往前走了两步,逼近李建国,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李建国本能地向后缩了缩,后背紧紧贴在冰凉的车厢壁上。
“李队长。”
戴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钻头一样钻进李建国的耳朵。
“现在,该说说你的那条‘大鱼’了。”
“你的线报,从哪来的?大鱼是谁?什么职位?他和这伙扒手,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给李建国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机会,问题一个接一个抛出。
李建国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这才是戴华真正的目的。
抓扒手只是顺带,揪出内鬼才是关键。
他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在纪检组的人面前,任何隐瞒和迟疑,都可能被视作同伙。
那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我说……我都说……”
戴华示意他跟着自己,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乘务员休息室。
李建国不敢坐,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站在戴华面前,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线人……线人是这伙扒手里的一个,叫猴子。他手脚不干净,分赃的时候被他们的老大黑了钱,心里不服,就偷偷给我们递了消息。”
“他告诉我,他们的老大外号叫‘响尾蛇’,不只是偷东西。他还利用偷窃做掩护,帮铁路系统里的一个人送东西,送一些……不能走正常渠道的东西。”
戴华静静听着,眼神锐利。
“谁?”
“奉城西站货运调度室副主任,高远。”
李建国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
说出这个名字后,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都垮了。这是他捂了一个多月的秘密,是他用来博取功劳的唯一筹码,现在,他只能拱手相让。
“高远利用职务之便,把一些紧俏物资,甚至是查扣的走私货,通过货运列车偷运出去,卖给黑市。‘响尾蛇’这伙人,有时候负责在客运列车上帮他跟买家接头,转移货款和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