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像拎小鸡一样把昏死的瘦小男人拖到一边，又检查了一下瘫软的高大头目——还有气，只是昏了。
张晨站起身，目光冷冷扫向那三个已丧失所有抵抗意志的混混。
“都听到了？”
那三人如惊弓之鸟，猛地一颤，随即拼命点头如捣蒜。
“听、听到了……听到了……”
其中一人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戴华没再说话。
他只是重新靠回椅背，拿起之前放在小桌板上的书，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很快，乘务员和乘警闻讯赶来。
看到车厢内的情景，他们大吃一惊。
询问事发经过时，张晨只是指着地上的人，用戴华方才的语气平静说道：“他们几个好像是癫痫发作，突然倒了。我们是好心人，帮忙控制了一下场面。”
好心人？
控制场面？
乘警看着那断裂的手腕和明显不正常的瘫软姿势，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控制得……是不是有点太到位了？
但当他看到周围乘客们噤若寒蝉、拼命点头附和的样子，再看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在安静看书的戴华，立刻明白了什么。
他深深看了戴华和张晨一眼，没再多问。
只是挥手让同事将五个人全部带走。
“同志，谢谢你们的帮助。为了配合调查，可能需要你们二位跟我们走一趟，做个笔录。”
乘警的语气客气得有些过分。
戴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又翻过一页书。
张晨上前一步，挡在戴华身前，对着一脸严肃的乘警点了点头。
“应该的，配合调查是义务。”
乘警的目光越过张晨的肩膀，再次落向那个依旧靠在椅背上的男人。
他没动。
全车厢的目光此时都汇聚成一道无形的聚光灯，打在戴华身上。有惊恐，有好奇，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探究。
可他却像置身事外，对周遭一切毫无所觉。
他的手指捏着书页一角，目光平稳地逐行扫过，仿佛那白纸黑字里藏着整个世界。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极长。
火车“况且况且”的声响，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终于，他读完了那一页。
他没有立刻合上书，而是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书页边缘，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将书签夹入，合上书本，随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做完这一切，戴华才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在车厢里扫了一圈，那些与他对视的乘客无论男女老少，都下意识避开了他的视线，像被针扎了一下。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等待已久的乘警身上，平静无波。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角，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不是要去接受问询，而是要去赴一场早已约定的茶会。
“走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率先朝车厢连接处走去。
乘警看着他的背影，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办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气度。
那不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而是一种发自骨髓的漠然，一种对周遭一切都不在乎的绝对掌控感。
张晨立刻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在乘警的“陪同”下离开了这节弥漫着诡异气氛的车厢。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车厢里压抑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天爷……那人到底什么来头？”
“你看他刚才那眼神……我腿都软了。”
“嘘！小声点！别惹祸上身！”
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又迅速被彼此的眼神压了下去。
……
乘警临时征用了一个空着的乘务员休息室。
空间狭小，一张小桌，两把椅子，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铁锈和烟草混杂的气味。
戴华和张晨并排坐着，对面是两名乘警，一个负责记录，一个主审。
主审的乘警年纪稍长，脸上线条硬朗，眼神锐利如鹰。他把帽子放在桌上，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用姿态施加压力。
“姓名，单位。”
例行公事的开场。
“戴华。”
让记录的乘警笔尖一顿。
他只报了名字，再无下文。
张晨有样学样，挺直腰板，言简意赅：“张晨。”
主审的乘警李建国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这两个人，一个气定神闲，一个惜字如金，完全不像普通人进了审讯室该有的反应。
他决定先不纠结于身份，而是直击核心。
“戴华同志，”他特意加重了“同志”二字，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那五个人是一伙的？”
“我跟你交个底。这伙人，我们铁路公安盯了不止一两个月。为首的叫‘泥鳅’，狡猾得很。团伙成员分散在不同车厢，行动时从不扎堆，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几乎没有。他们靠的是外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暗号，比如一个特定的咳嗽声，或者整理衣领的某个动作。”
“你坐在座位上，书都没放下，隔着那么远，就把他们每个人都揪了出来。普通乘客可没这份眼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敲打着戴华的心理防线。
“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和他们之间，是不是存在某种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张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反驳，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住。
戴华没有回答那个尖锐的问题。
他反而慢条斯理地将桌上那本被合上的书又拿了起来，用指腹轻轻拂过封面，仿佛那上面沾染了什么看不见的灰尘。
然后，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李建国愣住了。
他设想过对方的各种反应：惊慌，愤怒。
唯独没想过，对方会反过来问询自己。
这算什么？反客为主？
他胸口一阵火气上涌，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铁路公安处，李建国。”
“李队长，是吗？”戴华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