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两只整日叽喳的麻雀,霁渊的屋子里头冷清许多。
花宿眠捧着几张薄薄的纸笺,叩响了木门:“霁渊道长,睡下了吗?”
“未曾。”霁渊拉开房门。
他已换下了湿衣,换了件宝蓝色的衣袍,上头还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衬得他格外贵气。
“有事吗?”霁渊侧身让开,迎她进房门。
花宿眠步入屋内,将东西展开放到桌上:“这是回春堂的地契,上头虽写了我的名字,但我又重新拟了张契约。”
她指着末尾处鲜红的印记:“我已经按好指印了,往后医馆的收益我们对半分,你出银钱我出力气,这样才算公平。”
“何至于此。”霁渊微微摇头:“本就是买来予你的。”
花宿眠却异常坚持:“你执意不收下,那回春堂我也不开了,怎么能白白占你便宜。”
霁渊见她坚持,终是无奈叹气:“那好。”
他收了契约,见花宿眠仍站在原地,道:“坐下说吧。”随即贴心抽开椅子,示意花宿眠坐下。
但花宿眠没落座,只再三组织好了语言:“明日我们就要搬离了,来跟你道个别。”
“明日?这么快。”
霁渊面上平静,心底却是落寞的。他知道花宿眠终会离开,但太快了。
“嗯,但我会算着日子为道长医治的。”花宿眠垂眸,避开他看过来的视线。
她实在是需要些时间好好理清自己心头那团乱麻,若一直呆在霁渊身边怕只会越理越乱。
“东西可都收拾妥当了,需要唤金戈回来帮你吗?”霁渊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关切。
“不必麻烦,我们包袱不多。”花宿眠摇头拒绝道:“这几日多谢道长的照拂,宝珠还在等着我呢,先告辞了。”
说罢,她不去看霁渊的神情,快步转身退出了房门。
房门轻轻合拢,霁渊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冥思。良久,他的眸中掠过丝决然,一个念头正悄然成形。
第二日,花宿眠特意起了个大早,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当她带着身后的小尾巴走到停靠的马车前时,却见霁渊候在了她们的马车旁。
“我来送你。”霁渊温声道。
他的肩头还沾着些晨露,眼下有些发青,似乎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花宿眠敛了神色,欠了欠身:“有劳道长了。”
霁渊将一个小小的包袱递到她手中:“诊费还未曾给你,小小心意,切莫推辞。”
话已至此,花宿眠也不好拒绝,只得接过那团包袱:“多谢,道长保重。”
“嗯。”霁渊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扶着花宿眠登上马车。
待怜云母女和空青也上了车,霁渊对车夫微微颔首。
“驾!”
车夫扬鞭,载着一行人,朝着盛京缓缓驶去。
霁渊望着那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官道尽头。
“银戟,我们也准备动身吧。”他对着身后唤道。
温旋早早就收到了花宿眠要回府的消息,派人将县主府里外打扫了个干净。
她自己犹如女主人般翘首以盼地等在府门口,看着来往驶过的马车,终于等到了她心仪的那辆。
“我说了去接你,偏不让。”温旋叉着腰,佯怒道。
“也没多远,何必劳你跑一趟。”花宿眠笑着下车。
她将早已装好的五宝丸递给温旋:“给,温旋将军要的五宝丸,我可是没敢忘。”
“这还差不多!”温旋顿时眉开眼笑,接过宝贝布袋:“父亲听闻你请动了千云观住持,高兴得几日都没睡好,非要把府里犄角旮旯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生怕怠慢了。”
温旋许久未见花宿眠,拉着她好一阵转动:“我怎么瞧着,你圆润了许多,千云观的饭食有那么好?”
“是吗?”花宿眠摸了摸自己的脸,实在是霁渊的厨子太会做饭了。
“不管这个了。”花宿眠侧开身子,露出后头略带胆怯的母女:“这位是我在观中认识的姐姐,名叫怜云,这是她的女儿,唤宝珠。”
“好生标致的姐姐。”温旋见她们母女害怕,破天荒地收起了一身痞气,热情招呼着:“来来来,快进去,别站在门口了。”
她的热情让怜云母女稍微放松了些。
一进府门,她们母女就被精致布局吸引,犹如进了大观园般,只敢偷偷打量。
空青见状,立刻机灵地为她们引路解说。
“空青,你带怜云母女去厢房住下吧,顺带添置些东西。”花宿眠吩咐,转头对着怜云笑道:“不必拘束,府中就只有我一人,想添置东西告诉空青就是了,宝珠也是。”
空青得令,带着两人去了厢房。
待她们走远,温旋才迫不及待地吐槽:“你都不知道,花家那两个赖皮东西来闹了多少次,幸好你不在,不然啊得被他们烦死。”
“怎么了,没听你在信上提起过。”花宿眠道。
“信上哪说得清楚啊。”温旋义愤填膺:“别人都是三天一闹,他们倒好,一天来一次。不是说你不孝顺,就是骂你忘恩负义,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幸亏你让他们立下字据,不然指不定在外头编排什么难听话呢。”温旋皱眉道。
“那他们怎么现在没来?”花宿眠笑着问道。
温旋叹了口气:“快别说了。他们一来,我就借口操练,操练时不小心甩出一两把兵器也是常有的,就是快累死我了!”她夸张地转了转肩轴。
“辛苦将军了,我给您按按。”花宿眠忍俊不禁,绕到她身后。
温旋也似个大爷般享受瘫坐着享受。
“对了。”她忽想起来,问道:“我不是让你找那个好看的道士吗,怎么来的是住持呀?”
“他行动不太方便。”花宿眠含糊说道。
温旋以为他患有腿疾,惋惜道:“可惜了,那你快给我讲讲,他生得好看吗,是不是如传言般勾人心魄?”
“听得哪里胡言!”花宿眠嗔怪地拍了她一下。
“哎呀,别打岔!”温旋不依不饶:“你就说他好看不好看嘛。”
花宿眠被她缠得没法,脑海中不自觉浮现霁渊的眉眼,脱口道:“好看的,人生得俊朗,眼睛会勾人吗,行了吧。”
然而回应的却不是温旋,而是一道万分熟悉的温润男声:
“姑娘谬赞,愧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