铝饭盒掉在泥水里,盖子崩开,几颗甘草糖滚进积水,瞬间被浑浊的雨水吞没。陈砚跪在储物箱前,右臂的纹身还在发烫,蓝光顺着皮肤往肩胛爬,像一条活过来的电路。他没去捡饭盒,手指插进湿透的工装口袋,摸到一块硬物——是那块刚从保温箱里取出的金属板,边缘带着锯齿状缺口,触手冰凉。
岑昭华站在三步外,战术靴踩在积水边缘,没再往前。她刚撬开配电箱,匕首上还沾着灰黑的油泥。主控芯片不见了,不是烧毁,是被人从底座上硬拔下来的。她抬头看了眼陈砚的背影,声音压得极低:“最后一次操作记录,是你这儿。”
裴雾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雨水触发了机械鼠的避障模式,但它拍到了画面——有人碰过你的箱子,十七秒,刚好是断电前。”
陈砚没应。他盯着储物箱的锁扣,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滴在工具环上。他抽出第三格的微型加热丝,搭在锁芯两端。电流滋了一下,锁“咔”地弹开。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泡烂的纸味冲了出来。雨水已经灌满了箱子,几本手册泡得膨胀变形,像发了霉的面包。他伸手进去,捞出一本封面脱落的厚书——《农业育种大全》。书页软塌塌地粘在一起,可当他翻到中间时,一张羊皮纸滑了出来。
它没湿。
不是干燥,是**完全没沾水**。雨水落在上面,像碰到一层看不见的膜,直接滚落。纸面泛着微黄的旧光,上面是手绘的水力发电站剖面图,线条精准,标注用的是老式工程符号。陈砚一眼就认出来了——和U盘里的图纸,一模一样。
他手指抖了一下。
“你藏这个,多久了?”岑昭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后,伸手夺过图纸,雨水顺着她的作战服往下淌,“这种级别的能源结构图,不是哪个实验室随手能出的。它从哪儿来的?”
陈砚没抢回来,也没说话。他左眼的单片眼镜自动启动,红外扫描掠过图纸背面。一行墨迹缓缓浮现,像是被热激活的隐形字:
**“致吾子:火种不在塔中,在野。”**
字迹潦草,但笔锋熟悉。是他父亲的。
岑昭华盯着那行字,忽然冷笑一声:“三年前,铁脊基地丢了整整三车高能电池组,车队在荒原上被截,守卫全灭。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可事后查到,那条路线,最终指向龙江工大地下实验室的废弃通风口。”
她抬眼,直视陈砚:“是你父亲的人,对不对?”
陈砚喉结动了动。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工具环上,发出“嗒”的一声。
“我不知道。”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但我爸知道,有些知识,只能用非常手段送出去。”
“所以他就用命去换?”岑昭华逼近一步,“用别人的命,去铺你的路?”
“我不是在铺路。”陈砚终于抬头,左眼的单片镜映着雨水,“我是在捡他没来得及扔完的火种。”
岑昭华盯着他,眼神像刀。她忽然抬手,把图纸拍在他胸口:“那你告诉我,这张图,是不是又得用血来换?”
陈砚没接话。他低头看着那张羊皮纸,边缘的缺口和手里的金属板形状完全吻合。这不是巧合。是拼图。
就在这时,右臂纹身猛地一烫,蓝光炸开,像电流窜进骨头。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进水里。
“陈砚!”裴雾的声音炸在通讯器里,“程惟清车队到了!保温箱有生物活性反应,频率和你芯片纹身完全同步!它在叫你!”
陈砚咬牙撑住,抬头看向营地入口。一辆破旧的装甲车正从雨幕中驶来,车顶的探照灯扫过泥地,像一只睁开的眼睛。车门打开,一个穿防护服的人抱着保温箱跳下来,快步走来。
他没穿灰塔的制服,也没带武器。
可陈砚知道他是谁。
那人走到五米外停下,把保温箱轻轻放在地上,退后两步,做了个“请开启”的手势。
陈砚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右臂的纹身越来越烫,蓝光几乎盖过了雨声。他蹲下,手指搭在保温箱的卡扣上。
“别开。”岑昭华突然出声。
“它认得我。”陈砚头也不回,“它在等我。”
卡扣“啪”地弹开。
箱盖掀开,里面没有尸体,没有武器,只有一块金属板——和他手里那块一模一样,只是形状不同。边缘的缺口,正好能拼上。
他把两块金属板凑在一起。
“咔。”
一声轻响,像是齿轮咬合。两块板的接缝处泛起微弱的蓝光,和他右臂的纹身频率一致。
“这不是零件。”裴雾的声音发紧,“是钥匙。它在读取你的生物信号。”
陈砚没动。他盯着那道蓝光,忽然想起父亲手稿扉页上那句话:“知识不是武器,是重启文明的火种。”
可现在,火种变成了钥匙。
谁的门?
他慢慢抬起右手,把拼合的金属板按向自己的右臂纹身。
蓝光暴涨。
不是疼痛,是**共鸣**。整块皮肤像被注入液态光,顺着血管往心脏冲。他眼前一黑,耳边炸开一段模糊的音频——
是父亲的声音。
“……如果听到这段,说明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别问为什么,别回头。K-9不是终点,是起点。他们会在变电站等你,带着你母亲的基因样本。别信任何人,除了……”
声音戛然而止。
陈砚猛地抽手,金属板掉进水里,蓝光熄灭。他喘着气,额头全是冷汗,右臂的纹身还在微微发烫,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你听到了什么?”岑昭华蹲下来,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
“我爹说……K-9是起点。”陈砚抹了把脸,“还有……我母亲的基因样本。”
岑昭华瞳孔一缩:“你母亲?她不是……”
“二十年前就死了?”陈砚冷笑,“可我爸留的遗言里,她说不定还活着。”
裴雾的声音再次响起:“机械鼠扫描到金属板内部有微型存储层,但加密等级极高,需要生物密钥才能解锁。而密钥源……就是你的纹身。”
陈砚低头看着右臂。那片蓝光纹路,是他十八岁那年,在废墟里用捡来的纳米注射器自己打的。当时只为了标记实验数据,没想到,它其实是把钥匙。
“你父亲。”岑昭华忽然说,“他到底想让你打开什么?”
陈砚没答。他弯腰捡起金属板,擦干,塞进工具环的暗格。然后站起身,看向那辆装甲车。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得去K-9看看。”
“你现在去就是送死。”岑昭华抓住他的手腕,“你刚经历过系统反噬,纹身还在过载,你连站都站不稳!”
“所以我不是一个人去。”陈砚反手握住她的手,“你得帮我。”
“帮我压住基地的巡逻队,别让他们拦我。帮我搞定供电系统,别让灰塔察觉异常。帮我……”他顿了顿,“别让裴雾跟来。她脑里的东西,还没到能碰这一步。”
岑昭华盯着他,眼神复杂。半晌,她松开手,从战术腰带上解下一把电磁手铐,扔进他怀里。
“这是上次你改装的。”她说,“能屏蔽低频信号。要是K-9有陷阱,它能给你争取三秒。”
陈砚点头,把电磁手铐塞进工具环。
“谢了。”
“别谢得太早。”岑昭华后退一步,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你要是死了,谁来修我的腿?”
陈砚咧嘴一笑,牙缝里还卡着甘草糖的渣。
“放心,我糖还没吃完呢。”
他转身走向装甲车,右臂的纹身在雨夜里忽明忽暗,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车门关上的瞬间,他最后看了眼铁脊基地的方向。
那里,一盏应急灯刚亮起来。
绿的。
不是红。
车启动,碾过积水,驶向荒原深处。后视镜里,岑昭华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雨幕吞没。
陈砚低头,从工具环里摸出最后一颗甘草糖。拆开,塞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
他闭上眼,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别回头。”
车轮碾过一道深坑,金属板在工具环里轻轻震动。
像是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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