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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子婆婆盯着桌上那碟扬州炒饭,筷子在半空打了个转,迟迟没落下。

她皱了皱眉:“我想问一下,扬州炒饭和蛋炒饭…有什么区别吗?我好像没看出来。”

我咽下一口扬农茉莉花酸奶,笑着说:“春子婆婆,正宗的扬州炒饭,小店里是吃不到的。”

“那该去哪吃?”她的眼神透着认真。

我挠挠头,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李爷爷。

“真正的扬州炒饭,米粒要一粒粒分开,颜色像画一样漂亮。火腿丁、虾仁、豌豆、鸡蛋,每一口都要有香味。”李爷爷的声音像在回忆某种味道,“中午我带你们去一家,那里的炒饭绝对能排扬州第一。”

春子婆婆笑着点头:“那可真是多谢了!”

接着,她四下看了看,“咦,明哲和娜娜呢?”

“去打听机票了。明哲这几天可能就要回新加坡。”李爷爷将面前的面条拌匀,朝门口望去。

话音刚落,明哲和娜娜便推门走了进来。

“铛铛铛~宣布一下,林明哲同学后天就要回新加坡啦!”娜娜眉眼弯弯。

我手里的筷子停住,这么快?

“放心啦,又不是一去不回。”娜娜拍了拍我的肩,“主要是外婆着急想来中国。”

明哲耸耸肩,笑着说:“我就是个‘人肉托运工’,这次回去把外婆托运过来。”

他们的语气轻快,表情里都是笃定。好像走的每一步都有方向。

而我,只觉得心底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不是疼,是那种忽然意识到“自己跟不上节奏”的闷。

中午,李爷爷带我们进了一条幽深的巷子。

墙皮斑驳剥落,旧木牌静静地立在门口,连店名都快褪没了色。

一盘扬州炒饭端上来,金黄的蛋粒、翠绿的豌豆、粉白的虾仁,像一幅小小的画。热气混着香味直扑鼻尖。

我舀了一勺,香气在舌尖绽开,米粒在齿间粒粒分明,柔中带弹。

“这才叫扬州炒饭。”李爷爷得意地说。

大家都笑着附和,只有我,笑容有点空。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段值得珍藏的旅行片段;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顿饭。

饭后,李爷爷带我们去看扬州乱针绣。

作坊不大,阳光从格子窗落下来,尘埃在光束里缓慢漂浮。

绣娘们坐在绣架前,针尖像在织光,牡丹花瓣在一针一线间渐渐生动。

“乱针绣的精髓,就是‘乱中有序’。”春子婆婆轻声说,“看似无章,却能绣出最真实的光影。”

娜娜的眼睛一下亮了:“如果庆荣绣坊能学到这种技法…”

春子婆婆笑着点头:“在我们日本,也有类似的绣艺。”

“真的?那以后可以融合针法,还能拓展到日本市场…”娜娜的话像是水流,顺畅又急切。

我站在旁边,看着她们谈梦想、谈未来,感觉自己和她们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看得见彼此,却够不着她们。

我突然想到,我旅行只是为了能见到王霜,可是见到了、合了影,那又怎么样呢?

我依旧是原来的我。别人的旅行能带着“找到的东西”回去,而我,好像什么都带不走。

“你怎么不说话?”娜娜忽然看向我。

我笑了笑:“在看她们绣花。”

她没多问,又转回去讨论未来。

屋外阳光很暖,他们的脸都被照得很亮,而我的心底,却像被一团看不见的雾慢慢包住。

临走时,娜娜拿着一条绣到一半的丝带递给我,笑得真诚:“等庆荣绣坊重开,我一定亲手绣一条给你。”

那一刻,我几乎条件反射地移开了视线。她的旅行正慢慢生长出人生的意义,而我的旅行…似乎只是在原地绕圈。

“好烦,好无聊。”我窝在屋里,手肘撑着桌子,眼神空洞,飘到窗外,又飘回来。外面很热闹,但我宁愿一个人闷在屋子里。

“苗妙,你怎么不出去吃西瓜?”门被推开,娜娜探头进来,手里还捧着半个冰镇西瓜,红得像刚笑过的脸。

她看见我缩在椅子上,皱了皱眉,拖过一把椅子坐到我旁边。

“从下午起,你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歪着头打量我,眼神带着认真。

“没有啊,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我立马摇头,甚至还挤出一个非常僵硬的微笑。

“不,你肯定有事。”娜娜说得很笃定。

“真的没事啦。”我挥了挥手,不太敢看她的眼睛。

毕竟,我们认识才不到半个月,我也不习惯把心底的黑暗掀开给别人看。

“好吧。”娜娜没有追问,只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如果哪天想说,我的耳朵随时待命。”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带着一股让人想靠近、想拥抱的温度。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照亮了,但维持的时间很短,很快就熄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能这样乐观,总能迅速和任何人打成一片,还能在旅行中找到自己想做的事。

她的步伐总是那么有方向,似乎,连风都像知道该往哪吹去帮她一把。

我真的,很羡慕她。

晚上,我把这些写进日记。笔尖划过纸面时,我忽然有点害怕,害怕我的问题没有人能解答,也害怕自己永远都找不到答案,也许,连周医生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吧。

娜娜有根,她找到了,所以能沿着它茁壮生长。可我呢?像一棵被风吹得四处漂的浮萍。

我的根,在哪里?

我摇摇头,想甩开这些杂乱的思绪,却突然想到,庆荣女士,当年为什么要建立“庆荣绣坊”?

为什么那么坚定地去参加南洋劝业会?她怎么知道做这些能得到什么?她当年,也像我一样迷茫过吗?

还有,她和陆秀芳为什么会师徒情散?后来为什么再没见过?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里来回翻涌,我抬头看向正在翻资料的娜娜:“娜娜,我们明天去南京吧。”

娜娜看着我,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决定,而是很热烈地上前抱住我:“我们明天就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