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奕的病房里终于撤去了大部分仪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浅灰色被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念雨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指尖捏着份折叠整齐的文件，指腹反复摩挲着“林飓”两个打印字，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淡了些，却压不住她心头的沉郁。
“哥，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有件事要问你。”她抬眼时，谢知奕正靠在枕头上翻财经杂志，指尖划过版面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你还和林飓吗有联系吗？”
书页翻动的声音戛然而止。谢知奕放下杂志，指节无意识地蹭过嘴角，语气听不出波澜，只是耳尖轻微泛红：“没印象，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
江念雨盯着他的眼睛——那是双和她极为相似的桃花眼，从前总含着温和的笑意，此刻却避开了她的视线，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她太了解这个哥哥了，每次说谎时，左耳尖会悄悄泛红，喉结会不自然地滚动一下，这些细微的动作，此刻全落在她眼里。
“没印象？”江念雨把文件往床头柜上一放，封面上“林飓关联企业资金流向”的标题格外扎眼，“那你解释下，为什么他名下的公司，半年前会收到谢氏集团一笔三千万的‘合作预付款’？而且这笔钱，最后流向了海外的私人账户，和你车祸前考察的项目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你出车祸的肇事司机深扒下来和林飓他爸脱不了干系，你们之前竞争就是为了这个技术总监。你告诉我，没印象。”
谢知奕的脸色白了些，他伸手想去拿文件，却被江念雨按住手背。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哥，你不要被情情爱爱的冲昏头脑。你想想，他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你的视线里又突然开始讨好你。你真的不觉得有什么吗？”
“小雨，”谢知奕的声音低了下去，避开她的目光，“这事你别管了，钱就给他了。”
“别管了？”江念雨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三千万！那是林氏公司半年的营收！别不把钱当钱看，谢氏的子公司一年也就才挣这么点钱。”
“我是怕你这么多年的心血被他毁了”
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眼眶瞬间红了。这一年半来，她咬着牙扛下所有压力，以为哥哥醒了，一切就能好起来，可现在才发现，哥哥心里藏着这样大的窟窿，还打算瞒着她。
谢知奕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算了，钱没了可以再赚，别因为这事伤了……”
“和气？”江念雨觉得荒谬又心寒，“你怎么这么容易被他骗了还帮他说话？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林飓提着个果篮走进来，浅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知奕，今天感觉怎么样？我特意买了你爱吃的车厘子。”
“谢知奕出事了你很高兴吗”江念雨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说话，削着苹果连脸都没有偏过。
“这位就是小雨吧。果然可爱呢和你哥哥一点都不像。”林飓被吓了一跳，但是还是很快接上话茬。
“叫我江总”
“大江总，江总，别生气了嘛”谢知奕缓和气氛。
“江总真是年少有为呢，你那些事迹我们都听说了。真是……”他的目光扫过江念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却很快掩饰过去，自然地走到床边，伸手想去碰谢知奕的脸。
“别碰他！”江念雨猛地挡在两人中间，眼神像淬了冰，“林先生，我哥还在恢复期，不劳你费心。还有，麻烦你解释下，三千万的预付款是怎么回事？”
林飓脸上的笑容顿了顿，转而看向谢知奕，语气软一点：“知奕”。
谢知奕叹了口气，拉过江念雨的手：“小雨，是我让他拿去周转的，他公司遇到点困难，我想着帮他一把。”
江念雨看着哥哥维护林飓的样子，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挣开谢知奕的手，声音冷得像冰：“哥，你是看见漂亮的年轻男孩就走不动吗？你这样貌要什么样的找不到，非得找个这样的。花这么多钱，找个这种。我也的确没有想到，你之前说要收心了是向他……”
“念雨！”谢知奕的语气重了些，“别说了，林飓不是那样的人。”
林飓适时地握住谢知奕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温柔：“知奕，别跟念雨生气，她也是担心你。我没关系，等你好点了，我再跟她解释清楚。”
两人相视的眼神里满是缱绻，仿佛完全没把旁边的江念雨放在眼里。江念雨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外走。
“小雨！”谢知奕想叫住她，却被林飓按住肩膀，“让她冷静下，她会想明白的。”
江念雨脚步没停，走出病房的瞬间，眼泪终于砸在走廊的地砖上。她掏出手机，立刻订了最早回国的机票——这个地方，她一秒钟都不想待了。
飞机降落在国内机场时，已是深夜。江念雨拖着行李箱走出航站楼，晚风吹在脸上，带着熟悉的城市烟火气，却没让她觉得温暖。她拒绝了助理派来的车，自己打了辆出租车，报了配音工作室的地址。
半年前，她把工作室交给了几个信得过的老员工打理，自己则在国外忙着照顾哥哥和公司的事，几乎没怎么过问。此刻站在工作室楼下，看着二楼亮着的几盏灯，她心里竟生出些陌生感。
推开门，值班的年轻员工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江总？您怎么回来了？”
“过来看看。”江念雨笑着摆摆手，目光扫过办公区。格子间里，有人在对着电脑修改配音稿，有人戴着耳机反复听着录音，墙上贴着最新的项目进度表，旁边还挂着几张员工团建的照片，气氛热闹又有序。
“最近怎么样？手头的项目都顺利吗？”她走到茶水间，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挺顺利的！”员工眼睛亮了起来，“上个月接了个动画电影的配音项目，导演特别满意，还说要跟我们长期合作。还有，徐……徐老师之前留下的几个课程，现在还在用，特别受欢迎。”
提到徐垚的名字，江念雨握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指尖传来玻璃杯的凉意。她轻轻“嗯”了一声，岔开话题：“你们做得很好，接下来就按你们的节奏来，不用总跟我汇报，我相信你们。”
从工作室出来，天已经蒙蒙亮。江念雨想起自己开的那家蛋糕店，就在附近的文创园里，便步行过去。蛋糕店的门还没开，她用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黄油香，柜台里摆放着新鲜出炉的牛角包和纸杯蛋糕，玻璃柜上贴着“今日推荐：海盐芝士蛋糕”的海报。
店长看到她，惊喜地迎上来：“江总！您好久没来了！”
“过来拿块蛋糕。”江念雨笑着指了指海盐芝士蛋糕，“还是老样子，打包。”
等待打包的间隙，她翻了翻店长递来的账本。每个月的营收都很稳定，甚至比去年她在的时候还多了不少，顾客的好评贴满了整整一面墙，上面还有不少熟客的留言，问她什么时候再过来“监工”。
“做得不错。”江念雨合上账本，接过蛋糕盒，“继续保持，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走出蛋糕店，给他们都发了红包奖励之.阳光已经升起，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像撒了把金粉。江念雨提着蛋糕，打车回了别墅。推开大门，空旷的客厅里落着一层薄灰，家具上盖着防尘布，看起来格外冷清。她把蛋糕放在玄关的柜子上，瘫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张叔，麻烦你多安排人过来，把别墅彻底打扫一遍。”
“这按照你之前的要求三天彻底打扫一次，都继续着呢”
“没事，让她们来吧。正好发奖金。”
“好的小姐，我这就安排。”张叔顿了顿，又说，“再过几天就过年了，需要提前准备年夜饭吗？”
江念雨愣了愣，才想起快过年了。往年这个时候，别墅里早就热热闹闹的，谢知奕会带着她去买年货，张叔会在院子里挂红灯笼，可今年……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年夜饭你安排吧，做完你就早点回去陪家人，不用在这儿守着。”
挂了电话，她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给谢知奕打了个视频电话。屏幕里，谢知奕坐在林飓身上，林飓正给她削苹果，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恩爱。
“小雨，回国了？别墅还住得惯吗？”谢知奕的语气带着关切。
“挺好的，张叔在安排打扫。”江念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恢复得怎么样？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回国？”
“还要再观察几个周，应该能赶上年夜饭。”谢知奕笑着说，旁边的林飓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嘴边，“你要是一个人孤单，我就和林飓回来陪你”
江念雨看着这一幕，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连忙说：“不用了，我一个人挺好的。让他照顾好您老人家就好了。”
不等谢知奕再说什么，她就匆匆挂了电话。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泛红的眼眶。一滴水珠落在屏幕上，很快又有更多的泪水涌出来，她用手背擦了擦，却越擦越多——粉扑盖得住脸上的疲惫，却盖不住心里的委屈。
她就这样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打扫的工人已经走了，别墅里重新变得干净整洁，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每个角落，却照不进她空荡荡的心。不知过了多久，她趴在茶几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海盐芝士蛋糕。
江念雨是被厨房传来的“叮叮当当”声吵醒的。她揉了揉眼睛，灯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暖洋洋的。她站起身，循着声音往厨房走，脚步放得很轻——她以为是张叔安排的佣人过来准备晚餐。
推开门的瞬间，她愣住了。
徐垚穿着件浅灰色的家居服，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正低头切着番茄。晨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他的动作很熟练，番茄被切成均匀的小块，落在白色的瓷碗里。
听到动静，徐垚转过身，手里还拿着菜刀。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锅里的酱汁在“咕嘟”冒泡。
江念雨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看着徐垚，他好像没怎么变，只是头发短了些，下巴上冒出了点青色的胡茬，眼神比以前更沉稳了些。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垚也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眉头轻轻皱了皱。他放下菜刀，上前一步，伸手想扶她，却没料到江念雨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下，正好撞进他怀里。
“小心点。”徐垚的声音低沉，带着点性感，他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指尖传来她手臂的纤细——比在Y国时瘦了太多。
江念雨连忙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脸颊有些发烫：“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叔给我打的电话。”徐垚转身继续切番茄，语气听不出波澜，“他说你一个人在家，年夜饭没人陪，让我过来看看。”
江念雨愣住了，“一听就是瞎说的”。张叔怎么会有徐垚的电话？她忽然想起，以前徐垚经常来别墅送文件，张叔对他印象很好，还留过他的联系方式，说“以后江小姐有需要，方便联系”。她竟然把这事忘了。
“你不是回Y国了吗？”她走到餐桌旁坐下，看着徐垚忙碌的背影。
“上个月回来的。”徐垚把番茄倒进锅里，和鸡蛋一起翻炒，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在Y国待了一年，觉得还是国内舒服。”
江念雨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做饭的样子很认真，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温柔，让她想起在Y国的那个晚上，他系着小猫图案的围裙，给她做清蒸鲈鱼的样子。心里的酸涩像潮水般涌上来，她想起自己去年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想起他最后那条“勿念”的消息，愧疚感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
“尝尝？”徐垚把番茄炒蛋盛到盘子里，还有酱汁小排，又端上果汁，放在她面前。
江念雨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番茄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家的暖意，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做的番茄炒蛋。她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假装吃饭，不让徐垚看到她的眼泪。
徐垚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这一年在Y国，没少打听她的消息，知道她哥哥出了意外，知道她一个人扛下了公司的压力，知道她过得很辛苦。他无数次想联系她，却又怕打扰她，只能在心里默默担心。
“慢点吃，伤胃”他递过一张纸巾，声音放柔了些，“白日饭很难吃吧，看你也没好好照顾自己，光忙着跑项目了吧，小富二代还这么拼。”
江念雨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小声说：“还好，确实有点忙。”
两人沉默地吃完晚餐，徐垚收拾碗筷，江念雨坐在客厅里，看着他来回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踏实了些。等徐垚从厨房出来，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拉起她的手腕：“跟我来。”
“去哪？”江念雨疑惑地问。
“楼上睡觉。”徐垚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眼底的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今天必须好好休息。”
江念雨摸摸自己的脸，有吗，刚想说自己还有事要做，却被徐垚不由分说地拉上了楼。他把她送到卧室门口，推她进去：“躺好，盖好被子，不许玩手机。”
“我……”
“听话。”徐垚的眼神很认真，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你要是再不休息，身体该垮了。有什么事，等你睡醒了再说。”
江念雨看着他，心里一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躺在床上，徐垚帮她盖好被子，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睡觉一样。
“睡吧，我在这里”他躺在了对边的沙发椅上。
江念雨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徐垚身上淡淡的薄荷味，疲惫感瞬间席卷而来。她很久没有这样安心过了，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徐垚盖着条薄毯子。过了一会他拿出手机，翻出以前存的照片——那是在Y国薰衣草田拍的，江念雨穿着白色连衣裙，笑得像个孩子。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眼神温柔又复杂。
这一年，他没忘她，也没放下她。现在，他回来了，只想好好守着她，弥补过去的遗憾。
江念雨一觉醒来，窗外已经黑了。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推开门，看到徐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本她以前看的推理小说，薄毯子滑落在地上。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捡起毯子，想盖在他身上。就在这时，徐垚醒了，睁开眼睛看着她，眼神还有点迷茫：“醒了？”
“嗯。”江念雨的脸颊有些发烫，连忙把毯子递给他，“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怕你醒了没人陪。”徐垚坐直身体，揉了揉眼睛，“饿不饿？我去给你做晚饭。”
江念雨点点头，跟着他下楼。客厅里已经挂起了红灯笼，电视旁边摆着一盆年桔，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看起来有了些年味。她愣了愣，看向徐垚：“这些是你弄的？”
“嗯，下午出去买的。”徐垚笑着说，“快过年了，家里得有点年味，不然太冷清了。”
江念雨心里一暖，看着那些红彤彤的装饰，眼眶又有点红了。她走到年桔旁边，伸手碰了碰小灯笼，轻声说：“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徐垚走进厨房，“你先看电视，晚饭很快就好。”
江念雨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里面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的彩排片段。她看着屏幕上热闹的场景，又看了看厨房里忙碌的徐垚，心里忽然觉得，这个年，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
晚饭很丰盛，四菜一汤，都是她爱吃的。徐垚还煮了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说“过年要吃饺子，招财进宝”。江念雨吃得很满足，这是她这一年多来，吃得最踏实的一顿饭。
吃完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徐垚给她剥了个橘子，递到她手里：“你哥那边公司，怎么样了？”
提到谢知奕，江念雨的脸色沉了些，她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