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九河漕案 > 第二十章 沈子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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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梧的目光落在苏曼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

“扳倒漕运官不难,难的是连根拔起。”她沉吟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也压得更低,“江南漕运盘根错节,背后牵扯的何止一个知府?苏小姐就不怕我这把火烧得太大,连令尊的新政都受波及?”

苏曼卿却笑了,她抬手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淡淡道:“沈大人既敢查,想必早就摸清了其中关窍。家父常说,新政要破的就是这些陈腐的根,烧得越彻底,往后的路才越平。”

她往前倾了倾身,领口的玉兰花仿佛要落下来,“倒是沈大人,查到自己弟弟头上,就不怕手软?”

沈青梧挑眉:“我沈家还没沦落到要靠赈灾粮发家的地步。而且,沈子墨认不认我这个兄长还另说,触碰底线的事,谁来都不好使。”

“好一个不好使。”苏曼卿拍了拍手,从袖中又摸出枚玉佩推过去,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苏字,“凭这个,江南地面上但凡我苏家能说上话的地方,沈大人尽管调动。”

沈青梧捏着玉佩掂量了下,触感冰凉,玉质温润,是块难得的好玉。

她忽然起身,将账册往怀里一揣:“好,这差事,我接了。”

苏曼卿抚掌大笑,“沈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

她扭头看向门口方向,“来人。”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侍从举着个食盒缓缓走了进来。

苏曼卿将食盒推了过去:“这点心是我特意为沈大人寻来的,可一定要好好品尝。”

沈青梧瞬间领会了她的话外音,她缓缓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卷地图。

只看了一眼,她的心里就翻起惊涛骇浪,“这,这是?”

苏曼卿神色淡定:“这是漕运官的私宅布局,还有他们运粮的暗道。”

沈青梧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明白过来。从盐商案到洋行密室,再到今日的望海楼之约,苏曼卿怕是早就盯上了自己。

她拿起地图,指尖在淮津府的位置划过,“苏小姐打算何时动手?”

“下个月初三。”苏曼卿的声音带着笑意,“那天漕运官要押送一批‘药材’去京城,正好一网打尽。”

……

沈子墨在松江府收到洋行被查的消息时,正在酒楼里搂着新纳的小妾听曲。

青瓷酒杯刚碰到唇边,就被他狠狠掼在地上,碎片溅起的瓷渣擦过小妾的鬓角,吓得她花容失色。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面前的八仙桌,锦靴碾过散落的酒盏,“连个捐官的野种都摆不平,留着你们何用?”

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额头冷汗直冒:“小的已经按公子吩咐,给赵坤和张师爷送了银子……可赵坤说沈志远手里有账册,连您和张掌柜的密信都被搜去了……”

“搜去了又如何?”沈子墨一脚踩碎地上的酒壶,“他一个八品县丞,还敢把这些捅到知府面前?”

他忽然冷笑一声,眼底闪过阴狠,“既然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去,把那封‘信’取来。”

管家连忙从暗格取出个紫檀木盒,里面装着封泛黄的信笺。

字迹模仿得与沈青梧平日批阅文书的笔锋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墨色稍浅,细看能发现运笔时的迟疑,那是沈子墨让账房先生练了半月才成的杰作。

“告诉赵坤,让他把这信呈给知府。”沈子墨将信笺塞进信封,火漆印盖得歪歪扭扭,“就说沈志远借着查案的由头,收受盐帮五千两贿赂,故意刁难洋行。”

管家抬头欲言又止:“公子,那知府……会信吗?”

“他信不信不重要。”沈子墨理了理锦袍褶皱,唇角勾起一抹狠戾,“重要的是,他必须给我个说法。三天后,我要在府衙大堂,亲眼看着沈志远被摘了乌纱!”

三日后的府衙笼罩在一片死寂中,连檐角铜铃都像被冻住似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沈青梧站在仪门内侧,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袖中那枚苏曼卿给的玉佩,这玉佩玉质温润,被体温焐得发烫,倒成了这彻骨寒意里唯一的暖源。

王二带着二十个衙役守在大门两侧,皂衣上的水渍被冻成了冰碴,手里的水火棍却握得愈发紧了。

他不时瞟向门外熙攘的人群,那些攒动的人头里藏着多少双窥探的眼睛,谁也说不清。

“大人,真要进去?”

见沈青梧迟迟不动,王二终于按捺不住,猫着腰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方才阿吉来报,沈子墨带了三十多个家丁,正往府衙这边赶呢!”

沈青梧望向正堂方向,朱漆大门紧闭,门楣上“明镜高悬”的匾额雾蒙蒙的,像是蒙了层灰。

她从袖中抽出周明连夜抄录的账册副本,沉声道:“进去。他既然费尽心机设了局,咱们总得陪他把戏唱完。”

话音未落,周明抱着个紫檀木匣急匆匆跑来。

少年脸色苍白,唯有冻红的鼻尖透着点血色,但他却把木匣抱得极紧,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大人,账册副本已经按您的吩咐,送了一份去按察司,还有一份……”

“放在县衙的密柜里了?”沈青梧接过木匣,随手扣上锁。

她抬眼时,看到少年眼底的紧张,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做得好。”

周明的耳尖瞬间红了,小声道:“属下还查了《景朝律·刑诉篇》,里面说‘伪造官文书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只要能证明书信是假的……”

沈青梧拍了拍他的肩,调笑道:“周文书倒是越来越像个法家学子了,看来往后断案,本官得多倚仗你了。”

周明这回连耳根都红透了,头垂得快埋进青石板里,“谢大人夸奖……这是属下该做的……”

沈青梧见他这样,没再继续调侃,正欲迈步,却见阿吉从街角狂奔而来,破棉袄的衣襟敞开着,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里衣。

“大人!沈子墨的人快到了!”阿吉跑得气喘吁吁,说话时都带着颤音,“他们手里还拿着刀,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