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眸色一沉,抬手将木匣递给周明:“你先进去,把账册交给知府。记住,无论外面闹出什么动静,都不许出来。”
周明忙不迭点头,抱紧木匣快步冲向府衙深处。
她旋即转向王二,沉声吩咐:“你带五个弟兄,守住侧门。”
王二愣了愣,迟疑道:“那正门呢……”
“我自有安排。”沈青梧解下腰间佩刀塞给王二,“去告知林掌柜,按先前的约定行事。”
王二领命而去。阿吉却抓住她的衣袖,黑黢黢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大人,要不咱们先跑吧?沈子墨他疯了!他说要是拿不下您,就要……”
沈青梧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一块碎银子塞进他掌心:“去钟楼那边盯着,见沈子墨的人靠近,就敲三下钟。”
见少年眼神犹疑,她又补了句:“这不是逃,是布防,照我说的做便是。”
阿吉攥紧银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朝着钟楼方向飞奔而去。
沈青梧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过身,一步步走向府衙正门。
正堂内,知府高坐公案后,眉头拧成了疙瘩,案上摆着那封伪造的书信,信纸边缘已被摩挲得发卷,显然被他反复看过不下十遍。
知县站在一旁,额头上满是冷汗,眼底的青黑比上次见面时更重了些。
见沈青梧进来,他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显然是想刻意与她拉开距离。
“沈县丞来得正好。”知府的声音冰冷,“本官问你,这封信上的字迹,是不是你的?”
沈青梧接过书信,只扫了一眼便笑了。
墨迹浮在纸面上,连笔处的停顿都透着刻意,分明是模仿者用力过猛的痕迹。
她还记得,沈府的账房先生是个左撇子,写“走之底”时总爱往左拐,这信上的字迹,恰好犯了同样的毛病。
“大人觉得,这信是真的吗?”她将书信放回案上,声音平静无波,“盐帮那些人连糊口都艰难,又从何处筹措五千两银子来贿赂下官?”
知府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声斥道:“放肆!难不成本官还会无端冤枉你不成?”
他重重拍了下惊堂木,“赵坤可是亲眼所见,你收了盐帮的玉如意!”
话音刚落,赵坤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从屏风后施施然走出,一张肥脸上堆满了油腻的笑:“沈大人,事到如今,就别嘴硬了。那日在码头,你接过李老三递来的玉如意时,可有不少人看着呢!”
沈青梧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哦?李老三?他不是早就被人在盐帮仓库杀害了吗?难不成赵掌柜有起死回生之能,能让死人开口作证?又或者,死人也懂得如何贿赂官员?”
赵坤的笑容僵在脸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结结巴巴地辩驳道:“我……我是说盐帮的其他人!”
“是吗?”沈青梧轻嗤一声,不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
她心里清楚,这赵坤与沈子墨几人仓促想出这拙劣的计谋,连说辞都没统一好,无非是仗着和知府的关系,才如此肆无忌惮。
但他们今日,注定要栽跟头了。
沈青梧转身,神色郑重地看向知府:“大人若是不信,盐帮的人此刻就在外面候着,随时可以进来对质。对了,还有顾医师,那日他也在码头,亲眼目睹赵掌柜的人抢走了装毒物的箱子,他也能为下官作证。”
知府的手指在案上停住,眼神闪烁。
他本以为这是一桩毫无悬念、板上钉钉的案子,却万万没想到,沈青梧竟准备得如此周全。
那沈子墨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沈志远不过是个靠捐官上位的草包吗?
就在这时,周明抱着木匣疾步闯入,将厚厚一叠账册往案上一放:“大人!这是洋行的毒物交易记录,上面还有赵坤的亲笔签字!”
赵坤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死死盯着那叠账册,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沈子墨不是说过,他早已安排好内应,定会将账册全部销毁吗?
这个废物!
草包!
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要抢账册,却被周明灵活地躲开。
少年抱着木匣退到沈青梧身后,声音虽带着颤抖,字字却掷地有声:“《景朝律》明载,走私毒物者,斩立决!赵掌柜勾结盐行,残害无辜性命,罪加一等!”
“你个黄口小儿懂什么规矩!”赵坤气急败坏,扬手就要扇周明耳光,却被沈青梧一脚利落踹翻在地。
“在府衙公堂之上,竟敢动手伤人?”沈青梧目光如炬,直刺赵坤,“赵掌柜这是想当众谋害朝廷命官不成?”
她转而望向知府,语气恳切:“大人,您可一定要为下官做主啊!”
知府气得面色铁青,猛地拍下惊堂木,震得满堂皆静:“够了!”
他狠狠剜向沈青梧,“即便赵坤有罪,也洗不清你收受盐帮贿赂的嫌疑!”
沈青梧俯身,从赵坤怀中摸出个锦袋,解开细绳,一枚成色极佳的玉如意滚落掌心。
她将玉如意重重搁在案上,底座“裕丰”二字赫然入目:“这是从赵掌柜身上搜出的,想必就是他口中‘盐帮的贿赂’吧?可惜啊,这如意刻着的,可是张启祥裕丰盐行的记号。”
知府的脸色彻底沉如锅底,看着赵坤的眼神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
这个蠢货,连栽赃都做得如此粗劣,简直是当众丢尽脸面!
赵坤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为栽赃沈青梧特意准备的玉如意,到头来竟成了指证自己的铁证。
知府死死盯着堂下瘫软在地的赵坤。
张启祥与赵坤私交甚密,这事在本地官场不是秘密,可拿自家盐行的物件栽赃,简直是把“同谋”二字刻在了脸上。
自己根本就不该留着这个祸害!
沈青梧趁热打铁,声音清亮:“大人,方才赵掌柜一口咬定盐帮行贿,却拿不出半个活口对质;如今物证在此,反倒牵扯出裕丰盐行。依下官看,与其纠结虚无缥缈的贿赂,不如先审审这毒物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