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了!”
李昭领命而去,沈青梧则继续在流民棚子查看。
刚走到第二排草棚,就见几个灾民正围着个穿短打的汉子争执,汉子手里攥着个布包,里面似乎是粮食。
“这粮是我好不容易从家里带来的,凭什么要交上去?”汉子涨红了脸,把布包抱得更紧。
棚长急得直跺脚:“不是要你的粮,是让你先拿出来周转!等大人的粮到了,双倍还你!”
沈青梧走上前,掀开布包一看,里面是半袋糙米,还混着些碎糠。
她抬头看向汉子:“你这粮,能撑几天?”
汉子愣了愣:“顶多撑我一家三天。”
“要是把粮交出来,你和你家人都能去做工领粥。”沈青梧声音放缓,“修好了河堤,明年田地就不会被淹,你家的地也能种粮。孰轻孰重,你该算得清。”
汉子沉默了片刻,终于松开手:“我信大人一次。要是日后兑不了现,我再找大人要说法。”
沈青梧让周明登记好汉子的姓名和粮数,承诺日后双倍奉还。
消息传开,不少带了粮的灾民都主动把粮交了出来,棚长捧着收来的粮,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样一来,这里至少能多撑两天!”
夜深时,李昭从孙府回来,脸色沉郁:“孙老爷说可以再捐赠五十石粮,但是银子和工具他实在是没有了。”
从县衙赶过来的王二气得跳脚,“他送来的粮食能吃吗?别又是送发霉的过来!”
“意料之中。”沈青梧没生气,反而笑了笑,“他就是想等着我低头。”
她转身看向周明:“明日你去趟淮津府递个文书,就说山阳县修河堤、疏河道,需要府衙支援些粮和工具。另外,把灾民做工的情况也写进去,让苏知府知道咱们不是在坐以待毙。”
沈青梧心里清楚,苏知府现在恐怕也还在收拾上任知府留下的烂摊子,这赈灾粮的事情他应该也很头痛。
周明应下,又担忧道:“可府衙的文书审批至少要七日,咱们的粮只够撑十日,要是府衙那边慢了……”
“不会慢。”沈青梧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色,“明日我去淮津府赴宴,见到苏知府,当面说清楚情况,应该能加快审批。”
夜色渐深,流民棚子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和孩童的呓语。
沈青梧站在河堤边,望着浑浊的运河水,心里却清明得很。
十日时间,看似紧迫,却也足够。
她要借着修河堤、垦荒地的由头,把灾民组织起来,既能解决眼前的粮荒,又能为明年的耕种做准备,至于孙承宗,她总有办法让他拿出存粮。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一辆青布马车就从山阳县衙驶了出来,车轮碾过带霜的官道,朝着淮津府方向赶去。
马车外,王二骑着匹瘦马紧随在侧,他时不时回头瞟一眼身后跟着的李昭,眉头紧皱。
忍了约莫两里地,他终于忍不住策马往马车旁凑了凑,压低声音唤道:“大人?”
车帘被一双修长的手掀开,沈青梧探出头来,晨光落在她清隽的眉眼上,冲淡了几分官服的严肃:“怎么了?前面出什么岔子了?”
“没有,没有!”王二连忙摇了摇头,犹豫好一会才小声道,“大人,您真要让我提前回山阳?近来官道上不太平,我听说……””
他说到一半又顿住,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要不让周明或者阿吉陪着您一起去府衙?”
“阿吉早扮成力夫混进码头查漕运了,你忘了?”
沈青梧无奈一笑,“周明得在县衙坐镇,整理赈灾粮的账册,走不开。”她的目光扫过后面骑马的李昭,声音沉了些,“更何况,城西灾民棚子也得有人盯着,钱文彬这个人我信不过。”
王二自然也知道沈青梧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只是李昭那小子之前可是有前科的。
这次让他独自跟着大人去府衙,他是千万个不放心,“可他……”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沈青梧从马车里探出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保没问题。而且李昭本性不坏,当初是被胁迫的,既然我把他从牢里提出来,就没再猜忌的道理。”
王二还是不放心,沉沉叹了口气,小声嘟囔:“可他一个大男人,做事粗手粗脚的。大人您三年后就弱冠了,也该考虑成亲的事了,找个细心的娘子照顾起居,总比让李昭跟着强……”
沈青梧嘴角猛地一抽,扶着车帘的手都晃了晃:“我不急。”
王二还想再说,却见沈青梧朝他递了个眼色,李昭正策马往这边靠,显然是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只好把剩下的话咽回去,狠狠瞪了眼凑过来的李昭,又叮嘱:“那您万事小心,府衙要是有动静,我让阿吉第一时间送信。”
“知道了。”沈青梧笑着点头,放下车帘前,特意朝李昭道,“路上多留意周遭,有可疑人影立刻说。”
李昭连忙应声,他知道王二的顾虑,也清楚自己从前犯的错,这次跟着沈青梧去淮津府,心里早憋着股劲想证明自己,此刻脊背都挺得更直了几分。
马车继续前行,晨光渐亮,霜气在官道上慢慢消散。
沈青梧回头看了眼王二离去的背影,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沈志远户帖上面登记的年龄比原主大一岁,今年已经是十七了,景朝的男子大都是舞勺之年就定亲了,自己顶多拖到弱冠,再往后拖就会引人怀疑了……
“大人,前面快到淮津府地界了。”
李昭的声音突然从车外传来,“路边好像有几个挑夫,看着不太对劲。”
沈青梧立刻坐直身子,掀开帘角一角望去。
只见官道旁的茶寮外,三个挑夫模样的汉子正围着一张桌子,却不喝茶,只频频往马车这边瞟,腰间似乎还藏着东西。
“别惊动他们。”沈青梧低声道,“继续往前走,到了府城门口再做打算。”
李昭应了声,悄悄放慢了马速,目光却始终盯着那几个汉子。直到马车驶过茶寮,他才松了口气,回头道:“大人,他们没跟上来。”
沈青梧却没放松,手指敲了敲车壁:“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淮津府最近不太平,漕运上的人说不定也在盯着府宴。你一会到了府城,多留意一些周边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