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薇这会儿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脑门上全是汗,浅黄衬衣也被汗浸透得透了一片,好在里面还穿了个里衣,不然没脸见人了。
也没带水,喉咙干得快要冒火,抬手擦了下汗,不知道啥时候手背上破了点皮,汗蹭到伤口上疼得她一个激灵。
想去找顾孟舟诉苦,扭头看见顾孟舟正低头跟赵杰说话,侧脸看去鼻子高挺嘴唇紧紧的抿成一线。
即使衣服都弄脏了,在一群人里依旧亮眼。
她看着顾孟舟,愣了两秒,转头离开。
【别慌,后面还有机会。】
【你只要抓住一次,扳回来就行。】
风从背后吹过来,汗往里渗,凉得人牙根发酸。
晒谷场这边人渐渐散了,只留两个人守着薄堆的粮,轮着翻一翻。
阮时苒回到知青院的时候,看见冯丽娟在洗衣服,只是看着像是有男人的衣服,两人看了眼谁也没有打招呼的衣服。
“姐姐。”
“嗯?”
程薇站在门口,脸洗过,头发没擦干,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滴,被她手背一抹,抹成一条水印。
程薇试探道:“你从哪学的那些?我在学校怎么不记得老师讲过。”
阮时苒冷笑,毫不客气开口:“你上课的时候光顾着摆弄你那头发,当然不记得了。”
“你!”程薇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像是挤出来的,“明天如果抽检不过,公社会罚咱们大队。罚粮、罚工分,还有可能……”
“姐姐,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关我什么事?”阮时苒问。
【套话,看看她知不知道空间的事】
【傻子,要是女配是穿的肯定不会轻易被套话了】
程薇看了她两秒,嘴角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好在第二天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那些霉粮经过阮时苒的方法处理之后,挽救了大部分,剩下一点的损失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为此徐前进特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奖励了她十个工分。
当然了,十个工分不多,但这都是明面上的好处,看不见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比如徐前进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这事也让队里的村民对她印象非常好,她之后做点什么事也方便。
很快就到了十天一次的赶集日,知青们也进城采买必需品。
“大家记得把钱票什么的都带好,别到了城里哭鼻子!早上五点钟集合回村,谁迟到自己摸黑走回去。”
一车人哗啦啦应着,分两拨上了牛车和板车,后头还跟着两辆借来的架子车,车把手发亮,估计是昨晚被人用沙子擦过,蹭得光溜。
路上风大,车轱辘在砂石里碾出“沙沙”的声儿,太阳刚出,带着凉气。
进了县城,街口就热闹起来。
供销社门前一条长龙,卖布的、卖油的、卖肥皂的门脸全都开了,玻璃柜里的瓷缸白得晃眼。
对面邮局门口挤着信件袋,上头的麻绳像粗糙的蛇一圈一圈缠着,绿色的门半掩着,玻璃上贴了张“代售粮票”的红字通知。
“散!”赵杰招呼一句,“各自忙各自的,三点镇口集合。最好两点半就往回赶!”
众人“好、好、好”地答,没两下就四散。程薇把蝴蝶结拢了拢,转头对顾孟舟笑:“孟舟哥,我跟你去趟邮局吧,看我爸妈寄的信来了没。”
顾孟舟嗯了一声,侧身替她挡了两个人群,把她护着往邮局钻。两人背影并排过去,倒是像回事。
阮时苒被人流挤出去几步,立在供销社门口,抬眼看一眼柜台:粗盐一角一斤,酱油凭工业票,白糖限量,每人半斤。她不着急挤,顺着人流拐进旁边一个小胡同。胡同里潮气重,墙皮一块一块脱落,角落里有一只猫伏在那里打盹,尾巴尖一勾一勾。
她抬手扣了扣门上松松的木条,确认没人,往胡同更深处走两步,逼仄的拐角一挡,瞧见没有脚步影子,这才把门栓“吱呀”一声掩上。下一秒,整个人从原地不见。
空间里清爽得像刚下过一场小雨。灵泉边隐隐泛着光,地里的葱长得精神,前几天撒下去的香菜也冒了芽。她勾起一角笑,走到粮架边,麻利地整理:一大包白面、两包细面条、白糖、红糖各两斤、酱油两坛、食盐一兜、花椒八角一小纸包;再从箱子里摸出一摞书——一本数学复习提纲,一本语文古诗文背诵小册子,还有两支钢笔、两盒笔尖、一瓶黑墨水。票据那边,她把粮票、糖票、布票、油票捋齐,用细绳扎好。想着还得给宿舍添点做饭的小东西,又翻出两把木筷、一只菜刀和一个小铁勺。
她做事利落,把大包往背篓一挪——又怕太显眼,干脆拆成两小包,再用旧布裹上。最后补了几只蜜枣和两瓶藿香正气水,这玩意儿夏天有用,人一中暑,灌口就醒。
回到胡同的那一刹,身上挂的汗就回来了。她把包裹一背,贴上墙影走出去,胡同口的猫冲她“喵”了一声,像什么都没看见。阮时苒把包往上提了提,拐向供销社。
柜台里的人眼睛尖:“同志,买啥?”
“白面二十斤,白糖两斤,酱油一坛,盐两斤。”她笑,票和钱一并摊开,“票我带了。”
柜台后的小妹飞快扒拉了一眼票,眼睛一亮——票够齐整,手也快活,称面的时候还帮她多抹了半两。阮时苒把东西落进蛇皮袋,提起来试试分量,肩膀往上一抗,稳稳地。
又绕去百货店,她要了把小剪子、一团线、两卷蜡纸、两包火柴,还挑了两块深色的土布。布票她不缺,直接利落地放票、付钱,旁边有个大嫂瞪她一眼,小声嘀咕:“这些年青人,手头真阔。”
阮时苒没搭理,拎着小物件,弯弯绕绕去了旧书摊。摊主是个瘦得像干竹杆子的老头,黑白分明的眼珠往外一瞟,先把烟头按灭了:“看书?自己翻,翻坏了照价赔。”
“我自己小心。”她弯腰翻,翻到一本《文言文常识》,书角折烂了,旁边还压着一本《常用物理知识问答》。她把两本挑出来,又摸到一本薄薄的《种植问答》,笑着抬头:“这本也要。”
老头咂舌,“这年纪小小,啥都要啊。”
“看着玩。”她揣钱,收书,转身走。
邮局那边人更多,队伍像两条毛毛虫往里挪。窗口玻璃后头的女同志戴着袖标,脸上挂着习惯性的严肃,一嗓子吼过去:“下一个——!”
程薇把信件登记本翻开,指腹抚过去,嗓子里“嗯”了一声:“这……这期没有。”转头看顾孟舟,眼里一下子就红,“孟舟哥,我爸妈是不是忙忘了……”
顾孟舟抬手揉揉眉心,声音低低:“可能寄迟了。等下期吧。”
他本来就烦躁,昨天晚上守堤没守上,早上又被徐前进点名去搬木头,肩胛骨还酸。可看程薇这样,心又软了,叹口气,“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吃啥?”
“饭店吧。”
程薇嗯了一声。心里其实还惦记着昨天阮时苒指手画脚的样子,气得牙根直痒——可眼下她也学不来,只能先把自己肚子顾好。想到能去国营饭店,心里忽地又舒展开一点:饭店门口那牌匾,多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