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野被领到一个靠近角落的逼仄单间。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湿气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屋内陈设简陋到了极致：一张冰冷坚硬的石床，一张普普通通的旧木桌，一架空落落的橱柜，除此之外再无长物。粗糙的墙壁上遍布着开凿时的痕迹，墙角蛛网上洒满了尘土。
最令人心烦和担忧的，是隔壁传来的阵阵喧哗吵闹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不用想，此处肯定是没有设置隔音等基础禁制的。
那白净胖子见郝野面色不佳，绿豆大小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立刻堆起一团和气的假笑，故作亲昵地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
“郝师弟？哎呀，师兄一看就知道师弟不是池中之物！将来肯定能被哪位结丹长老收为亲传弟子！委屈你住这地方，确实不像话。”
他搓了搓肥胖的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语调。
“不过嘛…师兄我刚好手里还攥着几处小院的钥匙，那可是好去处！独门独户，清幽得很，灵气嘛，啧啧，比这鬼地方起码浓郁个两倍不止！推开窗就能瞅见后山的竹林，清心得很！”
他顿了顿，观察着郝野的反应，伸出四根胖乎乎的手指比划了个数字，继续说道：
“就是…管理小院的师兄那边，需要打点一下。不多，每月就这个数…”
他晃了晃手指头，“灵石或者等值的贡献点都行，首月可以赊账。师弟，这等好机会，错过了可就没有了，你意下如何？”
“独立小院？灵气充沛两倍不止？”郝野心里自然有些火热。毕竟他身上的秘密太多，确实需要一处安全且隐私性好的住所。
然而，这份渴望还没来得及化为实质的喜悦，便被对方报出的数字浇了个透心凉。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储物袋中的那点灵石，差不多只能租两个月的，至于贡献点？更是半分也无。
郝野放弃幻想，脸上挤出一个谦卑甚至带着点窘迫的笑容，拱手躬身道：
“多谢师兄抬爱！师兄的好意，师弟心领了。只是…只是师弟实在是初来乍到，囊中羞涩，身无长物，不敢奢望小院。暂且在此处安身，等日后积攒些身家，一定要烦劳师兄费心提携。”
那白胖执事弟子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冷哼一声，方才的和蔼荡然无存，眼神里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鄙夷。
“哼！不识抬举！”
他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留下郝野独自一人面对着这冰冷、空荡的石室。
郝野苦笑着目送那臃肿的身影消失在狭窄甬道的尽头，初入宗门时的兴奋如今掺杂了些许沉甸甸的异样。
他回身，视线扫过这间简陋的“家”，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疲惫地摇了摇头。
就在郝野茫然四顾，强打精神开始动手整理这寒酸居所时，一个爽朗热情的声音如同阳光，瞬间打破了石室的沉闷压抑。
“哎呀！这位就是新来的师弟吧？太好了！”
一个身材不高、圆脸带笑的老成弟子笑呵呵地踱了进来。
他穿着普通的外门弟子服饰，但神态举止却透着一种自来熟的热络劲儿，仿佛两人早已相识。他熟稔地走到郝野身边，毫不生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鄙人李琰，入门十五个年头了，勉强算是咱们掩月宗外门的老油条了！”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真诚。
“刚才就听说来了位新师弟，气宇轩昂，一看就是根好苗子，前途无量哇！这不，我赶紧过来认认门，以后就是邻居了，互相照应！”
不等郝野完全反应过来，李琰便热情地环顾了一下这简陋的石室，啧啧两声。
“啧，这破屋子，跟当年师兄我刚入门时住的那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师弟你放心，是金子总会发光，咱外门也有外门的活法！”
他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立刻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对了，新来的弟子最紧要的是认路识人！传法殿讲经，千万别错过李执事的课，干货多，听得懂！庶务殿那边，管杂务的张师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一点小事都能记你半天，可躲着点！还有山下坊市，明翠阁收灵草材料价格最公道，童叟无欺…”
他如数家珍，神态热忱，俨然一副古道热肠、乐于助人的师兄模样。
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纵然不可轻信，倒是微微驱散了郝野心中的寂寥与局促。
“师弟，看你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正好！”
李琰猛地一拍大腿，眼睛骤然亮起，仿佛想到了绝妙的主意。
“今日真巧了，几位平日里互相扶持、肝胆相照的师兄弟，就在山下坊市的‘醉仙楼’订了个雅间小聚！走走走，你也一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站起身，一把拉住还有些迟疑的郝野胳膊，语气笃定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
“认识认识，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偌大的宗门里混，修为是根基，但人脉，”他重重地拍了下郝野的肩膀，强调道，“也是很重要的！错过这机会，可就亏大喽！”
郝野被他连拉带拽的热情裹挟着，一时难以推拒，半推半就地跟着出了门。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确实也想放松放松，顺便多了解一些宗门内部的消息。
醉仙楼坐落在掩月宗正门外的泰阳坊市最繁华的地段。
刚一踏入，喧嚣的人声、诱人的食物香气和浓郁的灵酒气息便扑面而来，楼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仿佛将这修仙界的清冷隔绝在外，只剩下一派滚烫的人间烟火气。
推开雅间的门，里面已坐着四五位弟子，个个面带红光，谈兴正浓。见李琰带着新人进来，喧闹声稍稍一滞，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迎。
“哟！这位莫非就是新入门的师弟？欢迎欢迎！”
“李师兄好眼光！这位师弟果然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呐！”
“师弟，可否有双修道侣，如若没有，师姐我可要造福我的那帮小姐妹了，嘻嘻！”
“快来快来，就等你们了！尝尝这醉仙楼的招牌‘碧云酿’，入口绵柔，灵气蕴养，坊市一绝！”
一时间，郝野好似要被这一连串的彩虹屁拍昏头脑。
他一坐下，桌上精美的玉杯立刻被斟满，淡青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散发出清冽的果香和浓郁的灵气。
“嗯，闻起来确实不错！”郝野本能地感受到这所谓碧云酿确实由灵米、灵果酿制而成，似乎喝了真的能略微地提升修为。
既然来了，郝野自然不会再推拒，被几位“师兄”轮番热情劝酒，辛辣甘醇的灵酒化作热流下肚，初时的拘谨很快被这股暖流冲散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