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掩月宗接引殿顶上的阁楼中,身着月白色宫装的南宫婉凭栏而立。她容貌清绝,带着一种身居上位的淡漠威仪。
她的身旁,站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少女身穿淡粉色流云纹束腰长裙,身姿初显玲珑,容颜精致得宛如上等的灵玉雕琢而成。
此女自然是掩月宗百年难遇的天灵根奇才——燕如嫣。此刻,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眸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下方如同棋盘般分布、上演着无数争斗的擂台。
“嫣儿,看了两轮比试了。擂台上龙蛇混杂,厮杀惨烈,可有让你生出些不同的感悟?”
燕如嫣闻言收回目光,转向南宫婉,姿态恭敬,带着少女特有的温婉。
她微微欠身,声音清脆悦耳。
“回禀师祖,嫣儿受益匪浅。这第二轮比试,确比第一轮更为残酷激烈,修士们的手段也愈发凌厉多变。”
“嫣儿看到许多在家族和宗门与师长演练中未曾见过的战斗方式,灵力的运用、法器的配合、时机的把握...嗯...都很真实。”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接着说道:
“比如方才五号擂台上,那位炼气八层的修士,表面看来,确如场下议论,赢得有几分侥幸。”
“但嫣儿总觉得,这‘侥幸’二字,似乎过于简单了。”
“哦?说说看。”
南宫婉依旧望着远方,唇角却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嫣儿观那位炼气八层修士,身法极为奇特,并非单纯的术法驱动,似融合了凡俗顶尖武技的精髓,灵动刁钻,每每能在那方公子的狂猛攻势下寻得一丝缝隙,此为其一。”
“其二,他手中那柄白色骨剑,看似不甚起眼,竟能轻易点破方公子仓促凝聚的护体灵光薄弱节点,颇有一种直击要害,以巧破力的从容之意。”
“其三,也是嫣儿最觉有意思之处…”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为自己的某种猜测寻求确认。
“他似乎...非常擅长捕捉并利用对手心境的微妙变化?”
燕如嫣的目光变得认真,脸上流露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思索神情。
“嫣儿不敢断言其中是否有特殊手段,但若说这一切皆是运气使然,未免太过牵强。倒更像是…”
“更像是...他早已计算好了对手可能的反应,步步为营,最终引导对手自行暴露出致命的破绽。这份对战局的洞察力,对时机的掌控力,以及对对手心理的预判…极为不凡。”
“不错。你的眼光确实比在宗门里时毒辣了些。”
南宫婉缓缓转过身来,眼眸里带着一丝赞许和满意。
她走到燕如嫣身边,再次望向下方喧闹的擂台,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
“修真界争斗,表面比的是修为、法宝、秘术。但真正决定生死成败的,往往藏于毫末之间。心境、意志、经验、对战机的捕捉…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有时比那明面上的境界差距更为致命。”
“那方家子弟,修为、功法皆胜于他,却输在了一个‘骄’字和一个‘躁’字上。这,便是历练的意义。”
“记住今日所见。”
她最后说道:“所谓‘侥幸’,不过是弱者安慰自己的借口,或是强者刻意披上的伪装。大道争锋,每一份看似偶然的胜利,背后必有必然的缘由。你能看到这一点,此行便不算白来。”
燕如嫣听得心神摇曳,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
她再次恭敬应道:“是,嫣儿谨记师姐教诲。”
......
郝野感觉时间格外的沉重漫长,但这痛苦其实来得快,走得也快。
半柱香之后,郝野干裂的嘴唇缓缓开闭,无声念动解除法诀。贴在其胸口的定身符光芒一黯,悄然飘落。
“嘶!...”
束缚消失的瞬间,郝野只觉得浑身筋骨仿佛被骤然抽离,身体如同烂泥般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他慌忙用手臂撑住地面,这才免于瘫倒在地。
剧烈的喘息声从他喉间不受控制地冲出,每一次吸气都牵动起体内深处尚未完全消散的隐痛。
郝野艰难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感觉喉咙间的干渴如同火烧过一般,体内也袭来强烈的空虚感,此刻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阴郁的青色。
他不再犹豫,颤抖的手再次探入储物袋,几乎是囫囵吞枣般抓起一把蕴含灵力的草药,胡乱塞进口中,用力咀嚼了几下便强行咽下。
随即,他再次强迫自己收敛心神,盘膝坐正,再次打坐调息起来。
“该死!”郝野暗骂一声,思绪默默回溯。
当初服下那丹药,觉醒新的本命天赋时,郝野便遭受莫大痛苦。而施展本命天赋,袭杀青纹的两个爪牙后,他也曾出现诸如面色苍白、口渴难耐、筋疲力竭等气血亏空般的异状。
“为什么?”
“为什么最近每次主动施展天赋,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为什么情况还在恶化?”
这些沉甸甸的疑问,如同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落在他的心头。而一切的转折点,似乎就始于那枚让他觉醒新天赋的丹药。
虽然他无比确定当初那凤玄霜绝无恶意,但一股阴霾还是笼罩了郝野的心头。
不过此刻绝非深究此谜的时机。郝野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思绪,一个艰难却又无比清晰的决定在他脑中成形:在想到解决办法之前,绝不能再轻易主动施展本命天赋!
郝野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苦涩。因为这意味着接下来更为凶险的擂台上,他等于自行斩断了一道足以扭转乾坤的杀手锏!
他又朝嘴里塞入一把灵草,继续打坐调息起来。
第二轮彻底结束了。
傍晚的时候,郝野神识再次找到了韩立。
“嗯?”郝野眉头微蹙,心中一惊,“这伤势…似乎比昨天更重了?”
他快步穿过稀疏的人影,来到韩立身前。
只见韩立正背靠着石柱,吃力地褪下半边破损的衣袍,露出几道新添的狰狞伤口。他正用沾满药膏的手指,缓慢而艰难地涂抹着伤处。
听到脚步声,韩立抬起脸,嘴角勉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意,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无奈。
无需多问,韩立一边忍痛上药,一边向郝野道明了原委。原来今日擂台上,他竟又撞上了一个极其难啃的硬骨头。对方修为深厚、手段狠辣,虽然他最终险胜过关,但付出的代价也远超昨日。
不仅如此,由于他凭借练气九层的修为先后将两位呼声极高的热门选手斩落擂台之下!这战绩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整个黄枫谷擂台区掀起了轩然大波!
许多道或震惊、或忌惮、或审视的目光频繁扫过韩立身上。昨日或许还有人将他视为侥幸之辈,此刻却无人再敢小觑分毫。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轮次,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然而当郝野提出是否需要帮助时,韩立却缓缓摇了摇头,说他储物袋中的准备还算充分。
郝野心中叹息,他明白韩立一贯的性子,知晓对方心意已决,只得按下担心,又低声嘱咐了几句,轻轻拍了拍肩膀,便转身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