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乘风的存在,像投入季允初如一潭死水般生活里的一颗石子,涟漪持续扩散。他“顺路”的早餐,“请教”的难题,和安静等在身后的自行车,都成了日常的一部分。季允初内心的警惕仍在,但不得不承认,有人相伴的感觉,确实稀释了几分独行时的冰冷。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课间,季允初正低头刷题,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抬头,对上了宋应星阴沉的脸。他直接无视了旁边的陆乘风,双手撑在她的桌面上,身体前倾,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不甘:“允初,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就因为这小子?”
班上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都知道宋应星对季允初那点心思,也知道他因为座位被调走憋了一肚子火。
季允初皱起眉,不想在教室引起冲突,声音冷淡:“宋应星,回你座位去,要上课了。”
“上课?”宋应星嗤笑一声,猛地扭头瞪向一旁神色平静的陆乘风,挑衅道,“喂,新来的。听说你在美国也打球?敢不敢比比?”
陆乘风合上手中的书,抬眼看他,语气平淡:“比什么?”
“就篮球,一对一。”宋应星抬高了音量,确保全班都能听见,“输了的人,自觉点,滚出这个班。”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季允初旁边的空位。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公开的羞辱和驱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乘风身上。贺明钰等人想打圆场,被宋应星一眼瞪了回去。
陆乘风沉默了几秒。就在大家以为他会拒绝时,他却轻轻笑了一下,说:“好啊。不过,赌注无聊了点。换个彩头吧。”
宋应星一愣:“你想赌什么?”
陆乘风的目光掠过季允初,然后重新看向宋应星,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我赢了,以后请你和允初保持距离,不要再打扰她。你赢了,条件随你开,包括这个座位。”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不是在争夺一个座位,而是在为她清除烦恼。
季允初愕然地看向他。他想干什么?宋应星是校队主力,身体素质极佳。而陆乘风…。
“乘风……”她下意识地想阻止。
陆乘风却对她安抚性地笑了笑,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然后他对宋应星说:“放学后体育馆,怎么样?”
“行!你别后悔!”宋应星啐了一口,狠狠剜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消息像野火般烧遍了全校。放学后的体育馆看台,被闻讯而来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
季允初和温言、顾临洲站在场边。温言兴奋又紧张,顾临洲依旧面无表情,而季允初的眉头却紧紧锁着。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热身的陆乘风。
他换上了篮球服,露出流畅却不贲张的肌肉线条,热身动作标准而舒展,看起来竟真有几分专业架势。
比赛开始。
宋应星攻势凶猛,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和技巧,屡屡强攻得分,引来阵阵欢呼。他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狞笑,每一次进球都故意看向场边的季允初。
陆乘风却并不硬抗。他打得极其聪明,更多依靠精准的传球、莫测的假动作和稳定的中远投得分。他的节奏控制得很好,呼吸虽有加重,但看起来还在可控范围内。
季允初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看到他额角沁出的汗珠比常人更快,每一次快速折返跑后,他抿紧的嘴唇都会失去一丝血色,但他调整呼吸的速度快得惊人,总是能在下一秒就恢复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在计算,在用最经济的方式消耗自己有限的体力。季允初看出了这一点,手心微微出汗。
比分交替上升,比赛进入白热化。最后关头,双方平手。陆乘风持球,时间所剩无几。
宋应星贴身防守,动作越来越大。陆乘风连续几个变向,突然一个后撤步,起跳,出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宋应星防守不及,手下意识有一个隐蔽的推人动作!
篮球划出完美弧线,空心入网!球进的瞬间,陆乘风也因为失去平衡和那一下推力,重重摔倒在地。
“嘟——!”裁判哨响,进球有效,加罚一球!
全场沸腾了!
但季允初却像被钉在原地。她清楚地看到,陆乘风摔倒时,脸上瞬间闪过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力压抑的痛苦,他的手甚至无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衣服。
他躺在地上,闭着眼,呼吸急促,脸色白得吓人。他几乎是咬着牙,用手肘支撑起身体,在众人围上来之前,硬是站了起来。
“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对赶过来的贺明钰等人摆摆手,然后看向裁判,“罚球。”
他站上罚球线,稳住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深吸一口气,投出了最后一球。篮球再次应声入网。
绝杀。
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体育馆的顶棚。
宋应星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
陆乘风没有看他,也没有庆祝,他只是慢慢走到季允初面前,额发被汗水浸湿,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温柔。
“你看,”他声音很低,带着微喘,却异常清晰,“我说到做到。”
季允初看着他,看着他强撑着的平静下无法完全掩饰的虚弱,看着他为自己赢下的这场艰难的胜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酸涩和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所有疑虑在此刻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乘风对她虚弱地笑了笑,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几乎是踉跄着走向场边休息。他需要水,更需要……那瓶不能被人看到的药。
季允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看似完美的转学生,身上藏着沉重的秘密。而他正不惜代价,甚至可能是透支着什么,笨拙又坚定地,想要靠近她,保护她。
她冰冷的壁垒,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