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正殿的琉璃灯盏流光溢彩,百鸟朝凤的金丝屏风将殿内映照得金碧辉煌。今日是小郡主澹台星的周岁宴,特制的高脚椅上,小丫头穿着大红织金袄褂,领口缀着东珠,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扫视着满桌珍馐,活像年画里抱鲤鱼的福娃。御膳桌是整块紫檀木打造,鎏金餐具旁堆满了各色贺礼,最惹眼的是瑞王送的一对玉麒麟——通体莹白,眼睛镶嵌着波斯猫眼石,在烛光下泛着诡谲的幽光,转动时仿佛有活物在石中游走。
“星星乖,尝尝这个。”乳母端着银碗,试图将燕窝羹喂到小丫头嘴里。可澹台星却扭着身子,小手伸向桌角的蜜饯盘,肉乎乎的手指沾了满手糖霜,在紫檀桌面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极了某种神秘的符号。候在角落的老五澹台铢眼睛一亮,悄悄从袖中掏出个小纸包,将老四特制的“显形粉”混进糖霜罐里——这粉末遇热会显影,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秘密武器”。
太子澹台烬端坐主位,月白常服上的暗龙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指尖摩挲着青瓷酒杯,目光扫过满桌菜肴,最终落在那盘冰糖肘子上。肘皮炖得剔透如琥珀,酱汁浓稠发亮,正是先皇后生前最爱的口味。瑞王坐在下首,玄色蟒袍的云纹里缀着细细的金线,看似低调实则奢华,他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那扳指色泽暗沉,内圈刻着几行细密的突厥符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启宴——”司礼监尖利的唱喏声划破殿内的宁静,宫娥们捧着描金食盒鱼贯而入,依次摆上葱烧海参、芙蓉鸡片、龙井虾仁等佳肴。当最后一道百鸟朝凤拼盘上桌时,小星星突然兴奋地拍打桌面,蜜饯盘“哐当”一声翻倒,糖霜撒了满桌,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小丫头手脚并用地爬到桌边,抓起沾着最多糖霜的冰糖肘子,摇摇晃晃地摆到太子面前,又用沾满糖霜的手指,在肘子旁划出个歪歪扭扭的“哥”字。她抬头看着太子,眼睛亮晶晶的,嘴角还沾着糖粒,模样憨态可掬。
“胡闹!”瑞王猛地沉声呵斥,袖中的玉扳指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殿下纵女顽劣,成何体统!”可他的话音刚落,更令人瞠目的一幕发生了——澹台星抓起瑞王送的玉麒麟,嫌弃地扔到地上,“哐当”一声,麒麟底座磕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接着,她拖着盘子里的凤尾虾,在桌上拼成个“不”字,最后用糯米莲藕堆出个“爹”字。
糖霜在烛火的映照下泛起荧光,将“要哥哥不要爹”六个字衬得清清楚楚,笔画间还沾着细碎的虾肉和藕粒。满殿瞬间死寂,连宫娥们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太子和瑞王的神色。
“哎呀!”老四澹台鹊适时“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药瓶,淡绿色的液体泼在地上的玉麒麟上。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猫眼石突然迸射出刺眼的绿光,映出底座刻着的突厥文“弑”字,笔画狰狞,在绿光中仿佛要活过来一般。太子指尖的酒杯微微一顿,酒液在杯壁漾出涟漪,倒映出他骤然幽深的瞳孔,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天意!此乃天意啊!”老三澹台墨突然举起怀中的《祥瑞录》,高声呼喊道,“《食谶篇》有载‘稚子摆膳见真心,糖霜为笔显天意’!小郡主此举,正是上天示警啊!”他手中的书页间夹着的糖画簌簌掉落,正好在桌面上拼成个咧嘴笑的小脸,与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透着几分诡异的契合。
老二澹台战趁机拉起弹弓,将一颗肉丸精准射向殿梁机关。只听“咔哒”一声,悬挂在殿中的先帝御笔“兄友弟恭”匾额应声而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匾额后面的暗格里滚出一卷泛黄的绢帛,老大澹台玄眼疾手快地捡起展开——上面竟是先皇后的手书,字迹娟秀中带着温情:“烬儿星儿,血脉相连,此生当相依为命,勿为奸人所惑”。
瑞王的脸色瞬间铁青,猛地拂袖而起,蟒袍的下摆带倒了桌角的青玉酒壶。酒液泼在地毯上,与之前撒落的糖霜混合在一起,遇着“显形粉”立刻显出几行密信:“七月初七,借寿宴毒弑太子,拥立瑞王”。老五澹台铢飞奔过去,捡起地上的酒壶碎片,凑到烛火下细看——内壁用隐形药水写着一行小字:“玉麒麟眼藏剧毒,遇热即发,触之必死”。
瑞王见事情败露,也顾不上体面,冷哼一声,带着手下匆匆离去,留下满殿尴尬的宾客和狼藉的宴席。太子摆摆手,让众人散去,只留下五个娃娃和几个心腹太监。
是夜,东宫小厨房的烛火摇曳不定,将五个娃娃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他们围着那对玉麒麟,神情凝重地研究着。老大用银针试探猫眼石,针尖刚触碰到宝石,瞬间变得乌黑发亮,“是突厥狼毒,见血封喉,毒性比上次的‘哑狼散’还要烈。”
老四将猫眼石浸入特制的药水中,液体立刻沸腾起来,冒着细密的泡泡。随着泡泡散去,水面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清晰地标出了瑞王府与突厥驿馆之间的秘密通道,通道入口处还画着个狼头标记。最令人惊心的是,老二在麒麟嘴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机关——轻轻扭转麒麟的耳朵,竟从嘴里弹出一根寸长的毒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光泽,与当年先皇后中毒身亡时取出的毒针一模一样。
“原来母后她……”太子不知何时立在厨房门口,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将身影拉得颀长。他伸手拿起那根毒针,指尖轻轻抚过针尾刻着的微小狼头,“这枚狼头缺了左耳,与当年突厥左贤王佩刀上的印记分毫不差。当年母后中毒,果然与突厥脱不了干系。”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夜枭啼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老三警觉地吹熄了烛火,众人立刻屏息凝神,躲到灶台后面。黑暗中,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翻墙而入,脚步轻盈,落地无声。那人在厨房门口徘徊了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转身离去时,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闪过一道微光——上面刻的竟是南宫家的朱雀纹,只是朱雀的尾羽被利刃削去了一截,显得残缺不全。
“小姨?”老五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道,“她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帮瑞王?”
太子默然走到桌边,取出先皇后的遗物匣,将底层压着的一封血书抽了出来。血书的字迹潦草,仿佛是仓促间用指甲蘸血写成:“吾妹若现,必遭胁迫。朱雀断尾,狼毒噬心。烬儿切记,护好星儿,勿信断尾朱雀。”匣中还有半块兵符,断裂处的纹路正好能与玉麒麟底座严丝合缝,拼在一起后,兵符上显出“南宫”二字。
十日后,突厥使臣前来朝贡,进献的雪狐裘上缀着与玉麒麟同款的猫眼石,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宴席间,小星星不知为何突然啼哭起来,挣扎着扑到太子怀里,打翻的奶茶泼在雪狐裘上。猫眼石遇热发光,显出“里应外合”四字,字迹与玉麒麟底座的突厥文如出一辙。满座哗然时,老四“不小心”将一碗汤药撒入瑞王的酒杯,瑞王饮后当场呕吐,吐出的秽物中混着未消化的突厥密信残片,上面写着“驿馆藏兵,静待时机”。
冬至祭天大典如期举行,太子抱着妹妹登上天坛。当小郡主伸手抓过祭天玉圭时,圭身突然迸发七彩流光,在空中凝成“天命归星”四字,光芒璀璨,久久不散。下方的百姓见状,纷纷跪倒在地,山呼“小郡主千岁”,声音响彻云霄。老五悄悄将“显形粉”撒入祭坛的香炉中,烟雾升腾而起,在空中化作南宫朱雀衔狼的图案,朱雀展翅,狼头低垂,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是夜,瑞王府内火光冲天——瑞王连夜焚烧书房里的密件,试图销毁罪证。可一阵风吹过,灰烬中飘出一张糖纸,上面是澹台星白天用糖霜画的简笔画: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人牵着个穿长袍的大孩子的手,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哥护星”。糖霜遇火融化,字迹却仿佛刻在了纸上,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道无声的嘲讽,又像是一份坚定的誓言。